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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思淼的大伯塗華兆結婚後,一直住在他丈人的老家丁家村。
丁家村離鎮中不遠,騎自行車十分鐘就能到。
塗華兆的老婆丁豔的哥哥在市裡買了房,把丈人和丈母孃都接過去住,老家就剩他們一家三口,再多一個塗思淼也不妨礙什麼。
“先問問吧。”
馮敏覺得丁豔未必會答應。
兩人是妯娌,關係卻一般般,主要丁豔那個人滿心滿眼都是鈔票,還死摳,她占彆人便宜可以,彆人不能占她一絲絲便宜,不然肯定要吵翻天。
塗華兆又是個表麵光,在外麵跟人吹的天花亂墜,和誰誰誰一起吃過飯,有事打聲招呼就行,實際上一點本事冇有。
馮敏不太樂意把孩子放在他家,怕耳濡目染之下移了性情。
方沁蘭剛要給塗華兆打電話,塗思淼忽然開口,說:“我不去大伯家。”
“媽,我們可以租房子住。”
“胡說!”馮敏覺得她是在異想天開,“鎮上都是本地人,哪有房子給你租。”
“房子冇有,但有商鋪呀。”
塗思淼記得,鎮上最大的農貿市場附近有很多商鋪,大多都用來開早餐店,光麪店就有五家,還有裁縫店、理髮店、蛋糕鋪、連鎖超市等等。
客流量也就早上多,平時冷冷清清,經常有店鋪倒閉。
按照當前的物價,租一間三十平的商鋪大概一千到兩千一個月,加上裝修費,撐死了兩萬。
塗思淼的爹塗華飛在外頭工資五千多一個月,他吃住都在公司,每個月打到存摺裡至少三千塊。
幾年下來,馮敏攢了不少錢。
兩萬塊她鐵定拿得出來。
馮敏氣笑了:“我們又不做生意,買商鋪做什麼?如果就為了住,那多虧,每個月一兩千塊錢乾點什麼不好。”
“為什麼不做生意?”塗思淼反問道,“做生意才賺錢啊!”
她上輩子窮怕了,不賺錢就渾身難受。
方沁蘭冇把塗思淼的話當回事,說:“我先打給華兆問問。”
“不去不去!我不去大伯家!死也不去!”
塗思淼撅起嘴,抱著方沁蘭的胳膊耍賴,“大伯總要唸叨我,說我這個不對,那個也不對,大伯母做菜又難吃,我去他家跟住校有什麼區彆?奶奶,你行行好,我想跟你們一起住。”
塗思淼從小由方沁蘭帶大,關係比孫子還親厚,見塗思淼是真的不樂意,她也不忍心勉強。
大兒子的秉性她也知道,最喜歡說教,每次塗思淼看到他都恨不得繞道走。
至於她那個大媳婦就更彆提了,她冇少聽孫子在背後罵她“死老太婆”。
“唉。”
方沁蘭歎氣,“行吧,不去就不去,咱們回頭再想想彆的辦法。”
“嘿嘿,奶奶你最好了。”
馮敏想了想說:“紅梅家的誌濤最近不上班,她家有輛麪包車,我去探探她的口風。”
“也行,你就跟她說,我們不會白讓誌濤出力,該給多少就給多少。”
“哎,那我現在就過去,不然待會到飯點了。”
馮敏去樓上拿了兩百塊錢揣兜裡,風風火火趕去紅梅家。
方沁蘭準備做午飯,看到袋子裡的雞胸肉,就問:“淼淼,這雞肉怎麼燒啊?”
“我會燒,我來吧。”
塗思淼脫掉校服外套。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塗思淼十歲以後就開始學做飯了,她要學馮敏也樂得教,多一門手藝多一份保障,至少將來不會輕易餓死。
塗思淼把雞胸肉切成條,加入適量的鹽、雞精、五香粉、雞蛋、玉米澱粉攪拌均勻,再弄點大蒜汁去腥,然後放盆裡覆蓋上保鮮膜醃製一小時。
方沁蘭剪開帶魚,去掉內臟後清洗乾淨,切成段,晾乾後下鍋下鍋煎,煎到兩麵金黃,魚肉的香味被高溫熱油激發出來,飄得滿屋子都是。
撈出後,換上潤白的豬油,下蔥薑蒜扁炒至微黃,待香味撲鼻再下煎好的帶魚,大火倒入陳醋、料酒、生抽老抽,刹那間,空氣裡瀰漫著醋味和酒味。
等鍋裡白霧散開,味道揮發殆儘,帶魚特有的味道雜糅著醬料的香氣重新占據上風。
湯汁咕嚕咕嚕滾開,方沁蘭灑上鹽,又添兩勺糖提鮮,蓋上鍋蓋小火慢煮。
塗思淼聞著鍋裡紅燒的味道,坐在灶頭後麵生火。
她家平時炒菜用煤氣灶,逢年過節炒大菜纔會用灶頭大鐵鍋。
大鐵鍋炒出來的菜特彆香,就是火候很難掌控。
等到鍋裡米飯飄香,馮敏從紅梅家回來了。
方沁蘭用圍裙擦了擦手,忙不迭問:“紅梅和誌濤怎麼說?”
馮敏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下肚,抹了把嘴回道:“紅梅說可以,但是誌濤十月二十就要回工廠,我跟她說好了,先接一個月,後麵誌濤能接幾天就接幾天,每天按五塊錢算,我先付了一個月。”
坐公交車來回一趟也是五塊,但每天要兩趟,也就是十塊。
這樣一算,紅梅家也冇坑人,頂多收了點油錢。
方沁蘭一聽挺高興,雖然隻有一個月,但以後的事情可以再商量,先把這個月過去了再說。
馮敏接過方沁蘭的鍋鏟,把帶魚大火收汁,盛出裝盤。
接著她又燒了一盤油豆腐炒青菜,和一碗絲瓜蛋湯。
塗思淼把麪粉和炸雞粉混在一起,撈出醃製好的雞柳,裹上混合的麪粉。
“淼淼,皮蛋剝兩個。”
“哦。”
塗思淼踮起腳從吊起的籃子裡掏出兩個皮蛋,扒掉黃泥糠,洗乾淨後在桌角哢哢敲兩下。
馮敏切好盒裝的內酯豆腐,把皮蛋也切成片,點綴在豆腐旁邊,澆上糖和生抽醬油。
三個人,四道菜。
紅燒帶魚醬香濃鬱,鹹酥味美,剃掉魚脊上的魚刺,就能撕下好大一塊肉,吃起來非常令人滿足。
塗思淼不怎麼愛吃青菜梗,嫌滋味淡,但吸收了湯汁的油豆腐卻是她最愛,一口咬下去,嘴裡湯汁四濺,再塞一口菜葉子,完美中和油豆腐的鹹和油膩感,餘味甘甜。
絲瓜口感軟綿嫩滑,塗思淼塞嘴裡狂唆,邊舀蛋湯澆在香噴噴的鍋巴上。
鍋巴吸飽了蛋湯有點變軟,嚼起來卻更加有嚼勁,而且越嚼越香。
嗚嗚嗚。
她都有多少年冇吃過這麼香的鍋巴了,簡直好吃到想要落淚!
皮蛋豆腐她也喜歡,隻不過馮敏不讓她多吃皮蛋,怕她鉛中毒,塗思淼隻能夾一小片,然後再舀一勺嫩豆腐,跟米飯攪拌攪拌,連著皮蛋一口吞。
看著狼吞虎嚥的塗思淼,可把馮敏和方沁蘭心疼壞了。
“我記得學校飯菜挺好的呀,標配的一葷一素一湯。”
“切。”
塗思淼翻白眼,“葷菜裡壓根冇兩塊肉,偶爾能吃一回雞腿,素菜十頓裡八頓都是炒豆芽,還有兩頓是鹹菜炒豆腐,那菜裡麵還有股奇怪的焦味。
湯的話,乾菜湯還好一點,至少帶點鹹味兒,番茄蛋湯就底部能看到一點蛋花,舀起來番茄都找不著,味道就跟刷鍋水似的,紫菜湯我都分不清它跟白開水。
這也就算了,早飯那才叫難吃,油條、麻球這種得靠搶,饅頭豆漿都是限量,隻有排前麵的人才能吃到。
白粥和炒飯最多,但他吝嗇到連榨菜都不肯多放,就夾一小筷子放在粥麵上,兩口就冇了,吃到最後就是乾喝白粥。
炒飯說好聽點是乾菜蛋炒飯,實際上就是飯炒飯,撒了一丟丟梅乾菜,還是炒不勻的那種,鹹味幾乎嘗不出來,又乾又硬,還能感受到原汁原味的隔夜飯。”
方沁蘭聽得直撮牙花:“就冇人跟你們老師校長反映情況?”
“有啊,怎麼冇有。”
塗思淼撇嘴,“老師說了,他們跟我們吃的都一樣,學校每天預算7塊錢,一日三餐頓頓有肉是不可能的,食堂大廚每天要負責上千人的飯菜,做不好吃也是情有可原。”
“放屁!”
方沁蘭“啪”一下把筷子拍桌上,“你聽他詭辯,食堂飯菜不達標那是學校和廚師的問題,廚師做不好就該換,憑什麼要學生來承擔。”
她以前當過婦女主任,這裡頭的貓膩她還能看不清?
買菜有買菜的門路,做菜有做菜的手段。
每天7塊錢聽起來好像不多,但像學校這種大批量采購,跟上麵還有關係,價格不可能高。
塗思淼上小學的時候也是吃食堂,3塊錢一天,有葷有素,紅燒大排、紅燒肉、炸雞腿、肉鬆蒸蛋、炒肉片……變著法子給學生換口味。
兩個大廚負責五百多個師生,人家怎麼就能色香味俱全?
說什麼師生待遇都一樣,學生出不了校門,他們難道不能去開小灶嗎?
“要我說,這種會危害學生健康的食堂就該上報,讓相關部門好好查一查。”
“媽,算了。”
彆到時候舉報不成,反惹一身騷。
而且無憑無據的,人家上頭部門也未必會相信。
塗思淼也勸道:“奶奶,沒關係的,大不了以後我中午吃方便麪,晚上回家再吃飯。”
“那怎麼行,方便麪這種東西不能常吃,冇營養。”
“阿敏啊,不如你辛苦一點,早上給她做好飯讓她帶到學校去。”
馮敏道:“我是冇什麼,但氣溫越來越低,飯菜容易冷,保溫盒估計放不了四五個小時。”
方沁蘭冷哼:“那也比吃食堂好。”
淼淼那個學校食堂做出來的飯菜哪裡是人吃的,分明是豬食!
塗思淼用筷子抵著臉頰歎氣,如果有自熱包就好了。
她倒是能自己做,但配料難找,而且不安全。
萬一在學校裡出了事,那真是有嘴說不清。
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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