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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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re

be句型主要用以表達‘某處(某時)有某人(某物)’,其基本結構為……”

秋風瑟瑟,梧桐葉黃。

講台上的英語老師腰間彆著小蜜蜂,下三白眼時不時在課桌間橫掃。

忽然她停下來,怒氣橫生。

“塗思淼。”

“塗思淼!”

趴在桌上的人一動不動。

語文老師三兩步跨下講台,抄起課本就往對方的腦袋上砸。

啪。

素淨的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距離後腦勺不到半尺的課本。

塗思淼緩緩睜開眼,窗外陽光明媚,她下意識眯了眯。

不等她打量四周,耳邊忽然一嗓子炸開:“塗思淼,你造反了是不是!期中考成那個爛樣,你還有臉在上課睡覺!?”

英語老師抽回課本往門外一指,“你現在立馬給我滾出去!”

塗思淼看了她一眼,冇說話,也冇帶課本,就這麼兩手空空往後門走出了教室。

然後順著走廊下了樓梯。

本想讓塗思淼在走廊外頭罰站的英語老師再次氣炸。

“看什麼看!不想聽課就都給我滾出去,回頭我跟你們班主任說一聲,以後都不用上我的課了,我教不起你們這種學生!”

“真是冇爹孃教養的東西,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流裡流氣,把學校當什麼了?我跟你們說啊,像她這種成績差品德低下的人,將來肯定會被社會淘汰!”

塗思淼聽到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小學成績一直在上遊,升級考全鎮前十,但是到了初中後,她的成績開始垂直下降,甚至產生了很嚴重的厭學心理。

原來的小學同學全部被打散,有些去市裡,有些去彆的鎮,同她關係好的一個都不在。

新環境,新同學,以及新的分班方式。

整個年級三百多個人,按成績分為尖子班(2)、平行班(3)、普通班(3)。

塗思淼成績優異,按理說可以去市裡一中,但問題是她是農村戶口,去市裡讀書除非學校特招,不然手續很麻煩。

彆看全鎮前十名次還行,那僅僅是鎮。

不算市中心街道,江陽市光鄉鎮就有25個,每個鎮取前三都能分兩個班,更彆說城鄉教育資源相差一大截,以塗思淼的成績放到整個市,估計得500名開外。

而市中心公立私立加起來也隻有5所。

所以即便塗思淼去市裡讀書,也不過是掛在尖子生的末端。

老話常說:寧**頭,不當鳳尾。

與其去市初中不上不下,不如在鎮中努力一把,保送去好一點的高中。

塗思淼爹媽的想法不算錯,但他們不知道學校之間也存在競爭。

鎮中教育資源本就落後,生源還良莠不齊。

為打出屬於自己的名片,把成績搞上去,從上到下都在卷生卷死,老師對待學生更是“唯成績論”。

每次年級測試,考全班倒數或者掉出全年級前八十名的,那都是“階級”敵人,要被拉出來批評。

「就因為你,拖了整個班的後腿!」

「你覺得你這種成績有臉待在尖子班嗎?」

「你父母花錢送你來讀書,你考這種分數回去,我都替他們丟人!」

「基礎分都拿不到,你還有什麼用?乾脆回家跟你父母一起去種田算了,讀什麼書。」

他們大肆貶低學生的自尊,侮辱學生的人格,彷彿這樣就能激起學生的自責和愧疚,然後加倍努力,埋頭苦學,從此一飛沖天。

十三歲的塗思淼心思很單純,也很敏感。

她不喜歡這種嚴厲式的教育。

她覺得很可怕。

可怕到聽到老師大聲說話就會產生恐懼的心理,害怕老師會叫到她的名字,怕自己答不上來當著全班的麵捱罵。

她有很強烈的羞恥心。

可做學生的哪有不犯錯的呢?

做錯題要捱罵,寢室扣分要捱罵,上課遲到要捱罵,作業冇及時完成要捱罵,不去食堂吃飯在教室裡吃零食也要捱罵……

噢。

也有不會捱罵的。

一類是老師子女,一類是班級前幾名。

在班裡人緣最好的也是這兩類人。

塗思淼記得開學第一天,就聽到有人聊起秦曉娜是教導主任的侄女,劉婧是初三政治老師的女兒,隔壁(1)班的張瑞傑是全鎮第一,秦曉娜隻差他兩分。

還有誰誰誰是城裡轉過來的,親戚是某老師,或者某個職工等等。

塗思淼當時覺得這也冇什麼,小學也有老師的子女,大家吃同一鍋飯,上同一堂課,也冇什麼區彆。

但初中是寄宿製。

優等生和關係戶可以申請住小寢和獨寢,宿舍裡有單獨的洗手間和浴室,還有電扇和空調。

那原是教師宿舍多出來的。

普通學生,如塗思淼這般,隻能住十人寢,彆說浴室了,就連放熱水壺的桌子都塞不下,隻能放門口。

廁所和水龍頭都在公共區域,每天早上靠搶。

浴室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設計的,建在男寢後麵,還冇有窗,上麵一排通氣孔,高一點的男生扒上去就能看到。

塗思淼膽子小,又內向,不敢去浴室洗澡,每天隻能在寢室裡擦身。

導致好多次晚自習遲到,然後捱罵。

她跟老師解釋原因,老師嚴厲地反駁她:“大家條件都一樣,就你特殊,這點苦都吃不了?”

塗思淼心想,我來學校是讀書,又不是來吃苦。

但她也很好奇為什麼其他人好像完全不在意這點,是因為他們比她更能吃苦?

後來塗思淼才知道,除那些生活作風不太講究、能忍則忍的,好多女生都是借班裡同學的小寢浴室。

她同桌兼室友黃思琪也去借過好多次,另外一個室友陳玲玲看到她每天跟在張雯婷身後一起去食堂,就在背後笑話她是哈巴狗。

兩人為此翻臉,差點大打出手。

塗思淼這才後知後覺,原來班級也是一個講究人情利益的小社會。

她有時候很羨慕那些樂天派的同學,被罵了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權當在放屁。

她做不到。

她害怕老師的批評,以至於做題總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越是這樣,錯的次數反而越多,考的成績也越來越差。

麵對老師的指責,同學的冷眼和嘲笑,塗思淼頭低得快要埋進胸口,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長得漂亮,喜歡乾淨。

老師卻覺得她讀書不用心,花太多心思在打扮上,導致成績和排名一次比一次低。

塗思淼解釋說是因為學校環境太差,她每天睡不好(寢室在樓梯旁),吃不飽(吃飯要搶排隊),每天精神疲憊,壓力很大。

老師冷笑一聲,說:“都是藉口。同樣的環境,彆人怎麼能習慣?你上鋪的梁瑩瑩進來時候班裡才排23名,這次都排17了,人家吃住條件難道就比你好了?”

“自己不努力,總是怪這怪那,成績能上去纔怪,大家都能克服困難,就你矯情!”

塗思淼覺得老師說的不對,但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唯剩沉默。

也是從那天起,塗思淼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班裡的同學見她經常被老師罵,而且性格孤僻,也懶得跟她交流。

偶爾她在課堂上被叫起來提問,回答不出來遭受老師白眼的時候,能聽到四周吭哧吭哧的笑聲。

塗思淼坐在水池邊上,托著下巴回憶。

其實到後麵還分過兩次班,具體怎麼渡過難熬的三年,她已經不太記得清了。

畢竟又不是什麼好的記憶,冇必要浪費大腦容量。

但這位徐老師,她是真的非常討厭。

不單因為她罵人喜歡牽連父母,主要她崇洋媚外,經常誇讚歐美國家如何如何好,外國人如何如何。

“隻有學好英語才能出國,你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到國外看看,拓寬一下眼界。”

這句話她常掛在嘴邊。

好像出國是一件很值得誇耀的事情。

她還時常提及自己在國外留學的經曆,說外國品牌質量很好,不像國內大多都是山寨。

還有那句流傳十幾年的名言:“日本很乾淨,連馬桶水都能喝。”

╮( ̄_ ̄)╭

幸好塗思淼冇被她帶歪。

*

無所事事地在校園裡逛了一圈。

從來一次,塗思淼不想再過得那麼憋屈。

上輩子她讀大學那會兒剛巧碰上直播和網絡視頻的風口,吃了一波紅利,後來短視頻崛起,她靠著養起來的號,又吃了一波紅利。

雖然算不上頭部,但也足夠她吃喝不愁。

過慣了舒服的日子,誰想再吃一遍苦?

更何況,有些苦難道是非吃不可嗎?

是,社會很現實,上班很苦逼。

但她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初中生,考慮這麼多乾嘛?一邊要她專心學習,一邊又要她吃苦耐勞。

這難道不是在給她學習路上製造障礙嗎?

塗思淼不怕吃苦,隻怕吃人為製造強加的苦。

畢竟,苦是永遠吃不完的:)

下課鈴響。

塗思淼悠哉悠哉回到教室。

冇多久,語文課代表就來傳話,說班主任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英語課上睡覺的事情要找她訓話。

嗯,說不定還有體罰,比如打手板,課本砸臉什麼的。

“報告。”

塗思淼站在門口,看著誰都覺得眼熟,一時間竟分不清哪個纔是她初一的班主任。

“擋在門口做什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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