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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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陰暗的記憶和現實重合,讓餘思雅的心情非常不好,臉色也異常難看。

大家都看出了她的不好惹,薑美麗衝餘國輝擠了擠眼睛。

餘國輝將拳頭抵在嘴巴上,咳了一聲,然後扶著胡桂花的肩膀說:“媽,你別難過了,思雅冇那個意思。她是你生的,你還會害她不成?她說的是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對吧,思雅,你跟媽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端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記憶中這個哥哥一向嘴甜,能說會道,又是老餘家最看重的兒子,占著性別的紅利,在家裏最受寵,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可惜著心思隻用到了算計自己妹子身上,冇用到正途上。

餘思雅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跟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扯東扯西浪費時間,有這功夫她還不如琢磨琢磨怎樣才能端上鐵飯碗。

她直接一口絕了他們的念頭:“放心,安生得很,你們冇打聽清楚嗎?錢我存到了郵局,存的兩年死期,冇到時間取不出來,這下你們總放心了吧?”

仗著他們冇去存過錢,餘思雅直接胡揪。

聽說錢存了,取不出來,對麵三人的臉色明顯變了。餘國輝和薑美麗臉上的笑容非常勉強,倒是胡桂花有點高興,又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思雅,這麽多錢,放在郵局冇問題吧,能拿出來嗎?以後萬一不給你怎麽辦?”

餘思雅淡淡地說:“當然能,郵局是國家開的,有什麽信不過的?而且存錢在銀行還有利息,一年十幾塊,都夠買百來斤麪粉了。”

“這麽多!”對麵三人都被嚇到了,短暫的驚愕過後,薑美麗壓下眼底的嫉妒,酸溜溜地說,“思雅,你別是糊弄我們的吧?這哪有讓人給你保管東西,最後還貼錢給你的道理?人家又不是傻瓜,做這種賠本的買賣。”

聽了這話,胡桂花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思雅,你嫂子說得也有道理,你不會是為了騙媽,故意這麽說的吧?”

要不是有張存款單是活期,餘思雅真想把單子摔到他們臉上,無知又貪婪。

“你們要不信可以去公社問郵局。”

見餘思雅說得篤定,三人不得不信了。胡桂花拍了拍胸口,儼然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

薑美麗和餘國輝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甘,隻是錢已經存去了郵局,他們也冇法子。

兩口子琢磨了一下,隻能說起他們來的另外一個目的:“思雅,這裏亂糟糟的,根本冇法子住人,跟咱們回去吧,爸一直在唸叨你,小妹也想你了。”

想她?是想她手裏的錢,還是想著把她嫁了?

餘思雅這會兒心情壞透了,對他們冇什麽好感,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今天拒了,還有下次,他們是原身的親生父母,在觀念保守的鄉下,她一直跟他們對著乾,傳出去還說她不孝。

餘思雅不怕背這個惡名,但這種名聲傳出去,她以後想進公社當乾部肯定會有影響。她得想法子讓他們知道她不好惹,徹底絕了打她主意的念頭。

“好啊,我去跟紅英跟建東說一聲,你們等一下。”餘思雅轉身進了屋。

沈紅英跟沈建東捧著書,聽到聲音,扭頭緊張不安地看著她。房子不隔音,他們倆早把外麵的對話聽進去了。

“嫂子,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沈建東拽著餘思雅的袖子,生怕她這一走就不回來了。

沈紅英冇說話,隻是眼巴巴地瞅著她,漆黑的眼珠子濕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餘思雅溫柔地揉了一下他們倆的頭,笑著說:“擔心嫂子不回來?放心,我在周部長麵前表了態,要等你們都滿了18歲才考慮嫁人的事。我說話算數,去兩天就回來,這兩天你們要乖乖看好家,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了,就去找隊長,再不行去公社找周部長。”

“可是……那嫂子你哪天回來,我去接你。”沈建東最後抿著嘴巴說。

餘思雅琢磨了一下說:“那你明天放學的時候來接我吧,我不在,你們要看好家,好好上學,誰要不認真,回來我再跟你們算賬。”

她的話稍稍安撫了一下兩個不安的孩子。他們親自把餘思雅送了出去,直送到了村口,餘思雅讓他們回去,他們才戀戀不捨地停下了腳步。

出了村子,薑美麗給餘國輝使了使眼色,兩人刻意落後了一些,等餘思雅母女走遠了,她拽著丈夫低聲說:“你發現冇,思雅像是變了個人。”一點都冇從前那麽好拿捏了。

餘國輝跟餘思雅從小一塊兒長大,感觸更深:“是有點,但嫁了人,又經曆了男人死,婆婆死,有點變化不也正常。你不也跟當初做姑娘時不一樣了?”

“你什麽意思?我哪裏變了?”薑美麗還以為他嫌棄自己,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餘國輝笑嘻嘻地說:“變漂亮了。”

“油嘴滑舌。”薑美麗白了他一眼,嘴裏不高興,臉上卻忍不住笑了,樂了幾秒,她鄭重地跟丈夫說,“我說真的,哪有人一個多月不見變化就這麽大的。”

餘國輝還是冇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你怕什麽?有爸媽在呢,她不聽我們的,總得聽爸媽的吧。”

這倒是,別看她公婆看起來老好人,但一個板起臉全家人都害怕,一個哭起來冇幾個受得了,最後往往拗不過她,遂了她的願。

四人各懷心思到了餘家村。

兩個村子屬於同一個公社,不過還是隔了四屋裏地,走了大半個小時。

一進門,餘思雅就熟門熟路地進了原主出嫁前住的房間,擦了把臉就躺到了床上。

這讓餘家人摸不著頭腦,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胡桂花推開門進屋坐到床邊問道:“思雅,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肚子餓,冇油水,我想吃肉。”餘思雅張口就來。

胡桂花傻眼了:“這……家裏冇有肉……”

“冇有肉就給我煮點白米飯吧,我要吃瀝米飯,不要紅薯南瓜粗糧,再給我炒個雞蛋吧,院子外麵的韭菜長得挺好的,跟雞蛋一起炒肯定香。我累了,睡一會兒,等做好了你叫我啊。”餘思雅說完就背過了身,閉上眼睛。

胡桂花沉默了幾秒,輕輕起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餘思雅就聽到外麵傳來了薑美麗的聲音:“媽,這麽早就做飯啊,今天晚上吃什麽?”

“我……思雅餓了,我給她做點吃的。”胡桂花從屋裏拿了個雞蛋出來說道。

薑美麗頓時明白了,這是要給小姑子開小灶呢,她心裏不大痛快,但又惦記著餘思雅手裏的錢,到底冇說什麽。

餘思雅說存了,她不信全存了,都存了他們拿什麽開支?餘思雅手裏肯定還有錢,指縫裏隨便漏點都夠他們打好幾頓牙祭的。

後來就再也冇聲音傳來,餘思雅剛開始隻是不想搭理他們躺在床上裝睡,冇想到最後真的睡著了,還是被薑美麗叫醒的。

“思雅,媽給你做好了飯,起來吃飯了。”

餘思雅翻身爬了起來,應道:“好。”

她出去洗了把臉,坐到桌子前,上麵擺著一副碗筷,一碗白米飯,一小盤子韭菜炒雞蛋。

餘思雅什麽話都冇說,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家裏人都冇吃的,她一個人吃獨食。

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人很不爽。偏偏更過分的是,吃完放下筷子後,她又說:“明天我要吃肉,你們早點去買肉啊。對了,嫂子待會兒給我燒一桶熱水,我要洗澡,走了一路,渾身都是汗,臟死了。”

薑美麗心裏本來就不大痛快,這下更不爽了,小姑子啥意思,拿她當傭人使喚啊?她委屈地看了丈夫一眼。

兩人結婚還不到一年,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餘國輝看不到老婆受委屈,不高興地說:“思雅,你啥意思,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要洗澡自己不知道去燒水啊,還要人伺候?”

餘思雅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沈家就有人洗衣做飯搞衛生,你們叫我回來的,說孃家比婆家好,總不能讓我過得比呆在沈家還差吧?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對了,一會兒在我屋子熏點藥草驅蚊子,要是我屋子裏有蚊子,咱們就換房間睡!”

說完,也不管兩口子的表情多難看,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薑美麗氣得摔了抹布:“這是請了個祖宗回來啊!”

第12章

斜陽西墜,晚霞像一張瑰麗的巨毯鋪陳在天邊,將整個村子都染成了亮麗的橘紅色。

下工的村民扛著鋤頭,背著揹簍三三兩兩說著話從地裏歸來,走到村口就看見了四處溜達的餘思雅。

餘思雅根據記憶裏這些人的名字一一打招呼:“六叔,倩嬸,花嫂子……你們下工啦。”

“喲,思雅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村民同情地看著她。

兩個村子離得不算遠,他們都聽說了餘思雅成了寡婦這事。

餘思雅淺淺笑道:“下午回來的,我媽不放心我,非要接我回來,說是要給我好好補補,養養身子。”

養肥了再宰啊?都一個村子,誰不知道前幾天媒婆上門的事,大家看餘思雅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個村裏總會有不對付的,一個跟餘家關係不好的嬸子掐著嗓子說:“思雅,那你爹媽準備給你做什麽好吃的補補啊?”

餘思雅摸著肚子,笑得那個傻白甜:“我媽剛給我做了白米飯,韭菜炒雞蛋,明天還要去買肉回來做給我吃。我媽我哥哥嫂子都說了,我想吃什麽,他們就做,為了給我補身子,他們還打算明天下工殺一隻母雞燉湯給我喝。”

母雞都捨得殺?大家都非常詫異,現在每家每戶隻能養兩隻雞,下的蛋是大部分家庭柴米油鹽的主要來源,平時能煮個雞蛋吃就很不錯了,不少婦女做月子都不一定捨得殺隻母雞。這老餘傢什麽時候這麽心疼閨女了,又是雞蛋又是買肉又還要殺雞的?

很多人都不大相信這番話,不過餘思雅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是個實誠的孩子不會撒謊,那應該是她家裏人隨口忽悠她的吧。

大家看餘思雅的眼神更微妙了,有好心的嬸子提點她:“那你可要多吃點哦,你這麽瘦,是得好好補補。”

餘思雅抿嘴露出八顆牙,笑得天真無邪:“嗯,我媽、我嫂子他們都不吃,讓給我一個人吃,七嬸放心吧,我吃得可多了,今天晚上的韭菜炒雞蛋都吃光了。”

這都吃過晚飯了?他們還冇下工呢,莫非胡桂花還真給這閨女開小灶?這可稀奇了。

大家原本的不信變成了將信將疑:“思雅,你吃飯可真早。”

餘思雅笑眯眯地點頭:“我媽怕我餓著了,先單獨給我做的,豬油炒韭菜還放了個雞蛋,油滋滋的,別提多好吃了。”

“你家裏對你可真好。”一個提著籮筐的姑娘豔羨地說。

餘思雅一臉自豪地昂起小下巴:“可不是,我嫂子正在我給燒洗澡水,我哥在給我房裏熏蚊子,還讓我待會兒把換下來的衣服放桶裏,我嫂子明天提到河邊去洗。他們對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好意思,不過我媽說了,嫁出去的閨女回孃家就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硬是什麽都不讓我乾,什麽好吃的都緊著我。”

……

餘思雅今天的這些話簡直顛覆了大家以往的認知,等她走後,大夥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餘家對思雅真這麽好?”

“也不稀奇吧,閨女才死了男人,婆婆又去世,還不得哄哄她啊?”

“那也不至於當個祖宗一樣供起來吧?”

“你們怎麽都不回去?”餘大慶挑著兩隻空桶回來,見先前走的人都還站在村口,好奇地問道。

見到他,大家臉上都有點不自然,七嬸咳了一聲說:“大慶啊,你們家思雅回來了。”

婆孃兒子要去接女兒,餘大慶不可能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憨厚地說:“那孩子受苦了,我讓桂花接她回來,婆家冇人管她了,她還有孃家嘛。”

餘思雅說的是真的?大家來了精神,誇道:“大慶,你們家對閨女可真好,什麽活兒都不讓閨女乾,還給閨女開小灶炒雞蛋,買肉殺雞的。”

餘大慶……

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後,餘大慶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得虧他皮膚黑,纔沒讓人看出他已經黑了臉。

偏偏還有人不知趣,往他心窩子裏戳:“大慶,你們家可真疼閨女,十裏八鄉都少有。”

餘大慶有苦說不出,隻能勉強笑了笑:“咱是她爹媽,咱不疼誰疼。”

老大不爽地回了家,餘大慶進門第一句話就是:“思雅呢?”

胡桂花從灶房裏出來,端了一碗涼開水給他:“出去了,吃過飯說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你還真給她開了小灶?”餘大慶氣得將碗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胡桂花嚇得眼皮子一跳,低聲說:“思雅這不是剛回來嗎?就一頓飯,炒了個雞蛋給她吃,你咋發這麽大的火?”

“這是一頓飯的事嗎?我聽說你們明天還要去買肉殺雞給她開小灶?”餘大慶火大地說。這個婆娘,就會慣孩子,把孩子慣得無法無天了。

胡桂花連忙搖頭:“冇有的事,思雅倒是提了一嘴想吃肉的事,我告訴她家裏冇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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