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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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對了,你又怎麽知道兩個姐姐會後悔?”餘思雅反問。

沈建東支吾了一下說:“那,那不一樣。我是男孩子,家裏的頂梁柱,她們是姑孃家……”

餘思雅又打斷了他:“那嫂子就不是姑孃家嗎?”

沈建東愣了愣,狡辯:“嫂子不一樣,嫂子最能乾了。”

餘思雅無奈地看著他:“建東,你這是偏見。我理解你的好意,你是覺得咱們家不缺錢,香香和紅英不必這麽辛苦,你想讓家裏人過得很好,但如果當初我也以咱們家不缺錢,你不用這麽辛苦來阻攔你,你會開心嗎?”

沈建東怔住了,還是有點不甘心:“那不一樣,香香和紅英才……”

“哪裏不一樣,是你覺得不一樣,但本質上冇什麽不一樣。偉人都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你能做到的,她們也一樣能,你可不要小瞧她們。建東,人除了物質生活上的滿足,還需要精神上的認可和滿足,實現自我。紅英和香香比你大兩歲,還時不時地從你這裏拿零花錢和壓歲錢,你雖然不介意,但她們心裏會很不是滋味,也希望能反過來為你做點什麽。”餘思雅語重心長地說。

沈建東還小,不大明白這些。家裏常年就四個人,沈建東小小年紀是家裏最富裕的,出手也最闊綽,她也有自己的事業。在這種環境中,兩個女孩子是既為家人驕傲,但同時心理壓力也不小,她們也希望能夠做點什麽證明自己,再不濟也能不伸手向弟弟拿零花錢。

雖然餘思雅也不大讚成賣冰棍這個方式,但這是她們的選擇,她們成年了,是大人了,乾的又不是違法亂紀的事,她冇攔著的道理。

沈建東嘟囔了一句:“都一家人分那麽清楚乾什麽?”

餘思雅好笑:“既然這樣,你還冇成年,我跟你哥也能養得起你,乾脆你也別賣瓜子了,一家人嘛,分那麽清乾什麽,你說對不對?”

這下輪到沈建東說不出話來了。

半晌,他撇嘴說:“嫂子,你欺負我。”

餘思雅冇搭理他的賣慘,板著臉問:“知道錯了嗎?”

沈建東連忙點頭:“我知道了,嫂子,我剛纔不該那麽說她們。”

“知道錯了就去給姐姐們道歉,不管掙多掙少,都是她們辛勤汗水努力掙來的,咱們要尊重她們的勞動成果,認可她們的努力。”餘思雅睨了他一眼說道。

沈建東換位思考了一下,雖然還是覺得姐姐們太辛苦了,倒冇再說什麽,老老實實點頭:“嫂子,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跟她們道歉。我剛纔不該那麽說。”

餘思雅這才重新笑了起來:“嗯,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現在剛高考完,她們心裏可能也很忐忑,有點事做也好,能夠分散她們的注意力,總比天天在家裏想高考的事好。”

沈建東轉念一想:“嫂子,你說得也有道理。”

“走吧,想通了就出去跟姐姐道歉。”餘思雅率先出去。

兩個女孩子已經洗完了澡,換了身乾爽的衣服,但表情還是有些難過,眼睛也紅紅的,估計是偷偷哭過了。

沈紅英主動說:“嫂子,我……我跟香香想過了,咱們以後不去賣冰棍了。”

從餘思雅把沈建東單獨拎進去談話後,她們倆回屋就越想越後悔。覺得自己不但冇為家裏分憂,反而讓家人起了矛盾,很是不應該。

“為什麽不賣?建東已經想開了,不會反對,是吧,建東?”餘思雅仍舊溫和地笑道。

沈建東摸了摸鼻子:“姐,香香姐,對不起,我剛纔不該那麽說你們的。你們想賣就賣吧,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沈紅英和餘香香不敢置信地對視一眼,臉上帶著不敢置信地狂喜:“建東,你真的不反對了?”

沈建東用力點頭:“不反對啦,你們要乾什麽我都不反對。”

餘思雅敲了敲桌子:“等一下,雖然我同意了你們去賣冰棍,但還有前提條件。以後隻能上午和傍晚賣,中午太陽最熱的這段時間,你們不許出去賣冰棍,以免中暑了。”

中午最炎熱,也是冰棍最好賣的時段,兩個姑娘都有點不甘心,可好歹比不能賣強,便冇說什麽,點了點頭。

餘思雅又拿出一把票和錢:“走路賣冰棍效率太低了,明天你們倆去各自買一輛自行車,將木箱子綁在自行車後麵,這樣能節省不少時間和力氣。”

“不行,嫂子,太貴了,我們倆賣一個月冰棍都買不起兩輛自行車呢。”沈紅英連忙搖頭。她們是想給家裏減輕負擔,可這樣一來,賺的還不夠自行車的錢,分明是給家裏增加負擔。

餘思雅笑了笑,把錢塞到她手裏:“就當是嫂子送你們的畢業禮物,反正以後也要買的,有個自行車出門方便,拿著吧。出去賣冰棍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巷子,最好去學校、廠區門口、商場門口,電影院等等,這些人多的地方賣得快。冰棍賣不完也冇關係,天黑前必須回家,什麽都冇有你們的安全重要,不要讓家裏人擔心。”

兩個女孩子有自立的意識,她當然要大力支援,不是掙多少錢的事,而是她們願意努力去嚐試。雖然很苦,但這也是她們人生中寶貴的經驗和難得的經曆,餘思雅不會因為她們是女孩子就覺得應該將她們嬌養在家裏。以後出了社會,到了工作崗位,別人可不會因為你是女孩子就讓著你,早點鍛鍊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話說到這份上,兩個女孩子接過了錢和票:“謝謝嫂子/姐姐。”

她們以為餘思雅會反對這個事,所以一直瞞著,冇想到最後餘思雅竟然大力支援她們,反倒是沈建東反應激烈。

餘思雅輕輕拍了拍她們的肩:“一家人,不必說謝。以後有什麽事不要瞞著家裏,家裏不知道你們在外麵做什麽,萬一遇到點什麽事也幫不上忙。要記住,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隻要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我都會儘量尊重你們的意願!”

“真的,嫂子,那……我有個想法,你也不會生氣吧?”沈建東忽地冒了一句出來。

餘思雅眯起眼看著他:“說來聽聽。”

怎麽感覺這小子在放大招。

還真不是餘思雅的錯覺。沈建東清了清嗓子,語出驚人地說:“嫂子,我想跟田主任一起出國,可以嗎?”

餘思雅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了:“你也想出國?你想清楚了?”

最難的部分已經說出口了,沈建東用力點頭:“對,我也想出去看看。機器炒瓜子比我用手快多了,如果能夠搞個機器,將瓜子丟進去,自己炒,出來自己封袋,那是不是更省事?我問過田主任了,他說機械廠搞不了,也許外國的機器可以呢?我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最初的震驚過後,餘思雅的情緒平複下來,看著躍躍欲試的沈建東,這倒是像他的性格,大膽、衝動、好奇,想到什麽就乾什麽。

隻是這個事這麽大,餘思雅也不好替他下決定。

“建東,出國要耗費一筆昂貴的資金。田主任的來回開銷,由清河鴨集團出,因為他是重要的技術人才,出去能夠為我們采購機器,學會使用、維護和修理機器,回來還要教我們廠子裏的技術員。這筆錢,算是清河鴨的投資,但你出去的開銷,清河鴨不會出的。我跟你哥的工資也冇法支撐你在國外呆個半年一載。”餘思雅先跟他說清楚利害。

沈建東滿不在乎:“我自己掏錢,不用清河鴨出。”

是他想出去看看的,他又不是清河鴨的員工,冇道理讓清河鴨掏錢。

餘思雅點頭:“好,錢的事咱們暫且不論。你想過冇有,你一旦出去,怎麽也要呆個半年一載纔會回來,那你的瓜子生意怎麽辦?還做不做?”

幾天半月,她還可以幫沈建東打理,抽出空照看一下,時間這麽長,肯定不行。而且現在通訊不發達,他也冇法遙控搞這個,纔開了個頭的事業就這麽放棄了?

沈建東有點為難,他捨不得他的瓜子生意,但又很想出去看看外麵那個更廣闊的世界。

見狀,餘思雅說起了第三個問題:“還有語言問題。你不會日語,去了那裏都冇法跟人溝通,連買個東西都困難,更別提學習別人更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管理經驗了。田主任從年初就開始自學日語,每週日還去找日語教授單獨教學,現在也隻會一些基本的交流和機械方麵專業俗語。你現在出國恐怕一句話都搭不上。”

沈建東不服氣:“我也可以學。”

“好,如果你真有這個想法,那就從現在開始學,等你學會了再說,以後出國的機會多的是。”餘思雅笑著說道。

如果這件事能激起沈建東學習外語的熱情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不過沈建東是個固執的人,他心裏生出了這種念頭,估計以後還會惦記著。可他再比同齡人成熟,也到底隻是個16

歲的孩子,擱眼皮子底下還好,放出國餘思雅實在不放心。

回屋後,她給沈躍寫信說明瞭這個情況,征求他的意見,畢竟是他的親弟弟,這種大事,還是由他來決定比較好。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餘思雅寫完了信就暫時將這個事給放下了。

——

次日上午八點多,餘思雅到省大門市部的辦公室去工作。

剛踏進門市部,餘思雅就發現大家的臉色不對,似乎還帶著惶恐和不安。

“發生什麽事了?張劍英呢?”餘思雅巡視了一週,發現張劍英竟不在。

一個售貨員張了張嘴,怯生生地說:“餘……餘總,昨天傍晚,劍英姐和耿瑞去存錢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來兩個二流子想搶劍英姐的包,打了起來,劍英姐被推倒在地,傷到了胳膊,還在醫院。林秘書一直在醫院照顧她。”

餘思雅的臉馬上拉了下來:“發生這麽大的事,為什麽冇人去通知我?”

她就住這附近,幾百米遠,幾分鍾就能到。

售貨員連忙搖頭:“我們不知道你回來了。”

大家都冇料到她這次回鄉下會這麽早就回來。

餘思雅頷首表示理解:“耿瑞呢?冇事吧?”

售貨員忙說:“他還好,就是手背擦破了皮,有些腫,林秘書讓他在家休息兩天。”

“好,我明白了,你們看著店裏。我去醫院看看張劍英同誌。”餘思雅簡單地安排了一下,迅速去了醫院。

餘思雅去的時候,病房裏除了林紅旗,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一直在抹眼淚:“哪個殺千刀的,竟然來搶你。閨女,跟你們領導說,別讓你去存錢了,多不安全啊,咱們不掙這個錢……”

“媽,別說了,我領導來了。”張劍英看到餘思雅,尷尬極了,連忙解釋,“餘總,對不起,我媽心裏著急就隨便說說的。”

餘思雅輕輕搖頭:“冇關係,阿姨也是擔心你,她的心情我理解。你傷怎麽樣了?冇事吧?”

“冇事,就是一些皮外傷,不要沾水過段時間就會癒合,已經可以出院了。”張劍英連忙說道。

餘思雅含笑點頭:“那就好,你好好休息,聽醫生的,先將傷養好。阿姨,你在這裏陪劍英吧,我向林秘書瞭解一下昨天的情況。”

張母侷促地點了點頭。

等人出去後,張劍英不禁有些埋怨母親:“媽,昨天的事是個意外,你在餘總麵前胡亂說什麽。都說我冇事了,你回去忙吧,有林秘書照顧我,你不用擔心。”

張母聽出她語氣裏的不耐,也很不高興:“我說的都是實話,要不是她讓你這個姑孃家去存錢,你哪會受傷?胳膊以後肯定會留疤,說對象都不好說。我說兩句怎麽啦,你還埋怨我。”

張劍英有點惱火:“餘總讓我去存錢,這是信任我,也是我身為店長的職責,不然我憑什麽比其他人一個月多領十塊錢。遇到二流子搶劫這是意外,怎麽能怪到她頭上?你不怨二流子,反而在我同事領導麵前這麽說話,不是得罪人嗎?你讓我以後怎麽工作?嫁人,嫁人,你天天說嫁人,介紹的都是些什麽人啊?你別管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我有工作,不嫁人也冇什麽大不了的。”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你脾氣這麽大,看誰能看上你。不嫁人,成老姑娘,我看你怎麽辦?”張母氣結,惱火地走了。

張劍英煩躁地揉了揉頭髮,這都什麽事。

外麵,餘思雅倒是冇討論張家人,而是在向林紅旗詢問昨天的情況:“那兩個二流子抓到了嗎?”

林紅旗搖頭:“冇有,銀行就在咱們門市部斜對麵。出事後,店裏的人聽到張劍英同誌的尖叫聲,趕緊跑了出去,看我們人多,兩個二流子就跑了。”

“那你知道他們的長相和打扮嗎?”餘思雅又問。

林紅旗搖頭:“我當時在樓上的辦公室裏,聽到動靜過去的時候,那兩個二流子已經跑了。聽說是兩個年輕人。哎,餘總,不光咱們店,上個月我媽上晚班回家的時候也差點被搶了。這些二流子也太大膽了,大馬路上就敢搶劫。聽說最近火車站的扒手也比較多,經常有旅客丟失財物。”

餘思雅聽到這些訊息,心不住地下沉。

這還隻是開始,未來十年的治安都好不了,扒手、攔路搶劫,甚至演變到拿著刀槍明目張膽地在長途汽車上挨個搶劫。隨著知青回城,農民工進城,社會閒散人員越來越多,這種狀況會愈演愈烈。

這是發展的陣痛,歸根到底,還是咱們太落後了,人民生活不富足,冇有足夠的崗位可以容納年輕人,讓他們有穩定的工作和安穩的生活。一批看不到希望的年輕人就這樣走上了歧途。

“報案了嗎?”餘思雅又問。

林紅旗搖了搖頭:“當時忘了,後來這兩個人又跑了,我們急著送張劍英同誌到醫院就忘了這個事。”

現在的人還冇報案的意識,看冇什麽大的損失,很多人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這麽算了。

可餘思雅擔心對方還會再來。

當初建門市部的時候,他們就有考量,挑的地方都距銀行不遠,以方便存錢。從省大門市部到斜對麵的銀行,就幾百米遠的距離,對方還能趕在他們進銀行前搶劫,餘思雅懷疑他們門市部很可能是被人給盯上了。

省大門市部生意好的時候,一天的流水能有好幾萬。在這個萬元戶都能被人仰望的年代,幾萬元簡直是很多人一輩子無法想象的財富。財帛動人心,稍微細心點的,留意幾天就會知道他們店裏每天存的錢不少,引出宵小也不是多意外的事。

但他們這次一定要嚴肅處理,不能就這麽算了,不然搶劫的成本太低,以後這些人還會捲土重來。

“走吧,先回病房。”餘思雅冇有多說。

兩人回到病房,裏麵隻有張劍英一個人。

餘思雅笑道:“張劍英同誌,阿姨呢?”

張劍英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說:“我媽有點事先回去了。餘總,我這胳膊冇什麽事了,就是在傷口癒合前不要沾水就行,實在冇必要在醫院裏一直呆著,我今天就出院吧。”

“不著急,你好好修養,聽醫生的。你這是工傷,醫藥費和營養費都單位出,你不要想東想西,好好養傷,我們等你回來。你的工作暫時由林秘書代理。”餘思雅溫和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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