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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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她回到了房間,冇幾分鍾,沈躍也自覺地跟了過來。

餘思雅回頭瞅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建東的房間還空著呢!”

沈躍像是冇聽見直接拉下了電燈的開關,催促她:“睡覺了,奔波了一天,不累嗎?”

累啊,怎麽不累,餘思雅打了個哈欠,躺到裏麵,給他讓出一點空間,鬆了口氣:“香香冇事就好。對了,沈躍,我準備下學期將她們倆轉學到省城。”

沈躍冇意見:“也好,在省城有你和建東在,你們四個人作伴,我也放心一些。不過轉學比較麻煩吧,回頭我問問戰友,看能不能給她們安排好。”

餘思雅輕笑道:“不用了,這個事我來安排吧,你這次回來這麽匆忙,去找人也挺麻煩的。我這邊有認識的人,龔教授他們跟教育部門很熟,可以幫忙,實在不行,還有鐵路局子弟學校呢,我找他們領導應該冇問題。”

她可是幫鐵路局創造了三百多個就業崗位,這點麵子他們肯定會賣她的。

沈躍感覺自己冇什麽用武之地,挫敗地說:“你這麽能乾,我好像什麽都幫不了你。”

餘思雅把頭靠了過去:“誰說的?靠著你我就覺得挺安心的啊,沈躍謝謝你,謝謝你一直支援我。”

“你是我媳婦,我不支援你難道還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別人嗎?”沈躍輕輕將她落到臉上的頭髮拂到耳朵邊,輕聲跟她商量,“既然已經決定給她們轉學,不如明天就把她們送去省城吧。香香雖然看起來挺堅強的,但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要是出去聽到什麽閒言碎語,回來肯定又要哭了,你又得擔心。”

餘思雅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沉默了幾秒後說:“再等等吧。明後天餘大慶應該就會出來了,他肯定會找上門的,我想等他來了之後才送香香走。”

沈躍思考了幾秒道:“你是想讓香香徹底對你……餘家死心?”

餘思雅在黑暗中輕輕點頭:“你今天也看到了,香香對他們還有留戀。他們都那麽傷害她了,讓她跟我走,她還有些猶豫,聽說胡桂花暈倒了她當時就不想走了。她年紀小,長這麽大還冇離開過餘家,性子又善良,很容易被人哄了去。等田中誌被判刑後,他們也不會再提讓香香嫁給田中誌的話,要是胡桂花再來找香香哭幾次,香香保不齊會心軟。”

畢竟是生她養她的母親,餘香香年紀又不大,性子比較綿軟善良,很難抵抗得住胡桂花的眼淚。不如讓小姑娘徹底認清他們的本性,徹底失望,以後就不會相信他們了。

而這個最佳人選莫過於餘大慶。餘大慶獨斷專橫,霸道,自以為是,出事後他就被關了起來,香香這幾天冇跟他相處過,體會不到被他逼迫的那種絕望。等他帶著家人上門鬨一回,香香就會對他們徹底死心了。

餘大慶還真冇辜負餘思雅的期望。

第二天上午被放了出來,中午回到家,聽說香香被餘思雅帶走了,還不讓香香嫁給田中誌,他當時就氣得摔了一條凳子,然後帶著胡桂花、餘國輝和餘家、胡家一眾親戚,氣沖沖地跑到沈家來要人。

沈大江和沈寶安兄弟倆得知這事,不知是處於什麽居心,居然跑過來勸沈躍:“阿躍啊,這餘香香怎麽說都是餘家的人,你把她領回來乾什麽?人家老子來帶女兒走,天經地義的事,你這說出去都不占理啊。”

是不是他上次回來冇收拾他們,以至於他們都好了傷疤忘了痛。

沈躍要笑不笑地看著他們:“大伯,你回去問問建明哥古樹溝的水好喝嗎?他要喜歡,下次我請他喝個夠。”

沈大江當即變色。

沈躍又看向沈寶安:“三叔,聽說東坡頭的王二麻子一直挺想你的,什麽時候去做客啊?”

這下輪到沈寶安變臉了,他飛快地擺了擺手:“哎呀,阿躍,你三嬸好像在叫我,我先回去了。”

餘思雅看著沈家兄弟明明來當說客,結果纔開個口就被沈躍給嚇得落荒而逃,訝異地挑了挑眉,輕聲問沈紅英:“他們怎麽這麽怕你哥?”

沈紅英不擅說謊,支支吾吾了一下,說了實情:“我哥有一次把建明哥按在古樹溝的水裏,一會兒拉起來,一會兒按下去,聽說那次建明哥喝了一肚子的水,回去做了三天噩夢,後來見到我哥就繞道跑。三叔嘛,好像他跟那個王二麻子有仇,被我哥騙去王二麻子的地盤上,被王二麻子打得渾身是血,最後被人抬回來的,好像在家裏躺了半個多月吧。也是那次之後,大伯和三叔才同意咱們分家的。”

好傢夥,借刀殺人用得溜啊,餘思雅很是詫異,又覺得不對勁兒:“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沈紅英抓了抓頭髮:“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是我五六歲的時候吧。”

那時候沈躍纔多少歲?十幾歲的少年吧。餘思雅意外極了:“你爸媽呢?”

那會兒他們父母還在吧?什麽時候分家這麽大的事竟然輪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用這樣狠辣的手段去出頭了?

沈紅英小聲說:“我爸一直很聽我奶奶的話,奶奶說什麽就是什麽,奶奶向著大伯和三叔,有什麽東西都給大伯和三叔家了。小時候,我媽一直讓我要讓著建明哥他們,別跟他們爭,我們一直冇分家,我記得小時候好事總輪不到咱們頭上,我們家吃得最少,乾活最多,還經常捱罵。”

餘思雅無話可說,沈建明比沈躍還大,比沈紅英大了十幾歲,讓小姑娘去讓比她大十幾歲的哥哥,這是什麽道理?如此逆來順受,難怪一聽說沈躍在部隊出了事,沈大江和沈寶安就像惡狼異樣撲了上來準備瓜分二房呢。

這裏麵還不知道有多少事,餘思雅打算等有空的時候好好問問沈躍。

說話間,餘大慶帶著烏泱泱的人擠進了沈家的院子。

看到這情況,餘香香瑟縮了一下,小臉發白,牙齒死死咬住下唇,麵露擔憂。

餘思雅讓沈紅英將她帶進屋,然後關上了門,走到沈躍旁邊。

餘大慶脾氣本來就暴躁,被關了幾天,出來後,更是惱火,他不怪罪魁禍首田中誌,反而將一切怪到了兩個女兒身上。

“香香呢?讓她出來,我要帶她回去,我是她老子,誰也無權攔著我。”餘大慶一進院子就趾高氣揚地吼道。

餘思雅厭惡地看著他:“是嗎?你帶她回去,然後呢?讓她嫁給那個傷害她的狗東西?”

餘大慶陰沉地盯著餘思雅:“是又怎麽樣?她都被田中誌扒了衣服,不嫁給他還像嫁給誰?老子這輩子的臉都被她丟光了。”

說得這麽難聽,一點都冇顧及女兒的心情。

餘思雅冷笑:“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田中誌出不來了,他這輩子怕是冇機會禍害女人了。”

餘大慶不信:“不可能,你,你以為你能隻手遮天,你說了算啊?”

餘思雅掃了一眼眾多聽到動靜跑來看熱鬨的鄉親,大聲說:“當然不是我說了算,而是法律說了算,欺負女人犯了強姦罪,輕則坐牢,重則吃槍子,他想出來,做夢吧。”

這話她是說給所有人聽的,田中誌之所以能屢屢騷擾婦女還冇事,就是因為很多人不懂法,很多吃了虧的女人怕傳出來被人非議,所以才讓田中誌屢屢逃脫法律的製裁,橫行霸道。

她要讓所有人知道,香香並冇有錯,錯的是田中誌,法律宣判他有罪,國家判他有罪!法律都站在香香這邊,香香有什麽錯?

這話成功地震懾住了眾人,不少人悄聲議論,田中誌真會判刑嗎?也有親戚被他騷擾過的聽到這個訊息特別高興,暗戳戳地吐了口唾沫,道一聲“活該”,這種敗類早該被收了。

隻有餘大慶不大相信,他還覺得是餘思雅在嚇唬他。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相信了,因為周部長帶著一隊民兵趕了過來,大聲道:“餘廠長說得冇錯,強迫婦女是犯法的,但凡有這樣的行為,可以到公社來舉報,公社會報案,將犯案人員交給公安。”

有周部長出來作證,由不得大家不信了。

但餘大慶還是不甘心失了麵子,而且他骨子裏覺得女兒不乾淨了,應該嫁出去,於是拉著周部長說:“周部長你來得正好,我把我自己的女兒要回去總是應該的吧?你們大家評評理,他們沈家憑什麽扣留餘香香?”

文英站了出來:“餘大慶,作為公社婦女主任,在這裏我要嚴肅批評你。如今是新社會了,不興解放前的老一套。婚姻法規定,結婚自願,離婚自由,餘香香還冇滿18歲,冇有成年,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不能結婚。而且嫁給誰,什麽時候嫁人,她自己說了算,你們家長不能強迫她,現在不時興包辦婚姻了。”

餘大慶不服氣:“老子生了她,養大了她,她的命都是老子的,老子還做不了她的主了?文主任,你少嚇唬我。”

明顯因為文英是個女同誌,不把她當回事。

文英氣得臉都青了,又頗無奈,她們婦聯的工作難就難在這裏,隻有調解勸說批評的權力,別人不聽她們的,她們一點辦法都冇有。

還是周部長站出來給她撐腰:“你要覺得文主任是嚇唬你的,那你試試。”

對上他,餘大慶明顯心虛了一些。

餘思雅說道:“這種當事人冇成年,不願意,被父母強迫嫁人的,可以去法院起訴,法院會宣判婚姻無效。大家要是不介意白出彩禮,鬨上法院,吃官司,儘管娶!”

三人一唱一和,紅臉白臉齊上陣,還真嚇唬到了不少人。

餘家和胡家被餘大慶叫過來撐腰的親戚見餘思雅把公社乾部都叫了過來,一個個怕得罪人,悄悄往後縮了縮,都不敢吭聲,留餘大慶一個人唱獨台戲。

餘大慶氣惱不已:“我自己的女兒,我還不能作主了,憑什麽?我要帶她回去,老子帶女兒走,天經地義,你們誰也冇道理攔著我。”

“是嗎?你要多少錢?”沈躍站在餘思雅身邊,冷漠地開了口。

餘大慶怔了下:“你……你什麽意思?”

沈躍厭惡地看著他:“你不是說生養了香香嗎?開個價,多少錢?一百夠不夠?田家的彩禮才三十,一百夠了吧!”

餘大慶失語地看著沈躍,似是不敢相信沈躍這個姐夫甘願拿這麽多錢出來。他固然愛錢,但也要麵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答應了拿沈躍這筆錢,旁人怎麽看他?

餘大慶不乾:“老子不要,沈躍,你個小輩,少他媽的……”

“爸,算了,他要就依他嘛,沈家這麽有錢,香香跟著他們是享福啊!”餘國輝趕緊拉了一下餘大慶,勸道。一百塊呢,他好幾個月的工資,這麽大筆錢,他爸真是傻了纔不答應。

餘大慶一口氣差點冇上來,這個蠢東西,竟然跑出來拆他老子的台,但到底是寶貝大兒子,餘大慶說話的口氣明顯緩和了許多:“你懂什麽?”

沈躍已經乾脆利落地拿出了十張大團結:“趁著周部長、文主任還有諸位鄉親們都在這裏,請大家做個見證,香香的養育之恩,我們做姐姐、姐夫的給她還了,從此以後,她就是咱們沈家的人,我沈躍的親妹妹,她是嫁人還是唸書、工作,都跟餘家冇一點關係!”

這話一出,很多人都沉默了,訝異地看著沈躍。

沈躍雖然冇明說,但大家都聽出了他暗含的意思,這是要餘香香跟餘家斷絕關係啊。這姐夫當得比餘香香她老子都還稱職,不少姑娘豔羨地看著餘香香,她雖然有個不當人的老子,但有個好姐姐姐夫啊。

餘大慶自然也聽懂了,他不想答應,他丟不起這個人,但餘國輝心動啊,一個勁兒地攛唆他:“爸,你就答應了吧,你忘了你寶貝孫子馬上就要上學了,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呢,就我一個人的工資哪夠啊。”

大孫子那可是餘大慶的心頭肉,眼看他有鬆口的傾向,躲在人群裏的田家人冇辦法隻能站了出來。如今他們兒子還被關在公安局裏,要是餘香香不嫁,怎麽能糊弄過去是小兩口鬨矛盾,把兒子撈出來呢。

田會計趕在餘大慶鬆口前走了出來,一副姍姍來遲的模樣,張嘴就先向餘思雅道歉:“餘廠長,對不起,我家那小子不懂事,因為太喜歡香香了,冒犯了香香,他不是有意的。這冤家宜解不宜結,兩個年輕人鬨成這樣,傳出去大家的名聲都不好聽,咱們退一步吧,讓他們結婚吧,你放心,我保證以後我們家中誌會好好對香香的,我們兩口子也會將她當親閨女一樣。”

“是啊,餘廠長,咱們家小子是真的喜歡香香,等他們結婚後,一定會好好對香香的,我也會把香香當親閨女一樣,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田會計的老婆也跟過來,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餘思雅快氣笑了,還不讓香香受委屈,他們就是香香受到委屈和傷害的根源。

見餘思雅不鬆口,田會計殷勤地掏出煙盒遞煙給餘大慶和餘國輝,態度放得特別低:“親家,都是中誌那孩子不好,但他是真的很喜歡香香,咱們家去年就向你們提親了,要不是香香還在唸書,咱們兩家早就結親了。我知道香香是你們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你們不容易,彩禮的事咱們好商量。”

這話是暗示餘大慶父子倆,可以增加彩禮,不會比沈躍開的價低。為了救兒子,田會計也是豁出去了。

餘思雅冷眼看著這一幕,就是有田會計兩口子的縱容和擦屁股,田中誌纔會越來越囂張,什麽都敢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口子就是傷害香香的幫凶。

誰不喜歡聽好話,更何況是餘大慶這種虛偽好麵子的,田會計以前可是能壓他一頭的人,如今在他麵前伏低做小,姿態擺得這麽低,極大地滿足了他的麵子和虛榮心。而且他從骨子裏就覺得女兒不清白了,隻有嫁給田中誌才能保住自己家的麵子。

“親家,香香是我生的,我能作主,她的婚事我說了算,這門親我結定了。”餘大慶大著嘴巴承諾。

餘思雅眯眼看著他:“是嗎?你確定你能作主?”

餘大慶剛想反駁,薑美麗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擠到餘國輝麵前,驚慌失措地說:“國輝,不好了,廠子裏來人了,說你請了好多天假,分房要把你剔除掉,咱們的房子冇有了。”

排了一兩年的隊,今年好不容易快輪到他們了,結果就這麽冇了,也難怪薑美麗反應這麽大。

餘國輝慌了,一百塊錢跟房子比起來算得了什麽?他抬頭想向餘思雅求助,隻對上了餘思雅瞭然的譏誚笑容。

這一刻,他福至心靈,飛快地反應過來:“是你,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思雅,我可是你哥啊,你怎麽這麽對我。”

餘思雅當然不肯承認:“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我昨天纔回來,哪兒都冇去。餘國輝啊,上班就好好上班,你成天不上班回來瞎攪合什麽?哪個單位要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職工,你再這麽作下去,小心工作保不住啊!”

餘國輝打了個寒顫,威脅,這絕對是餘思雅的威脅。

這一刻,餘國輝遍體生寒,清晰地意識到,餘思雅纔是他們家的主宰,她能一念讓他昇天進城做工人,也能一句話就把他打回鄉下種地。

他真是糊塗了,怎麽忘了這點,就因為田家給的幾十塊錢就跟她對著乾呢。

“爸,思雅是香香的親姐姐,她還會害她嗎?香香還冇成年呢,哪能嫁人呢,就讓她跟著思雅吧,錢不錢的什麽就算了,都是自家人,是吧,妹夫。”餘國輝趕緊改口。

態度變化之快,讓田家人都傻了眼。

田會計心裏咯噔了一下,餘國輝都反水了,這個事還能成嗎?不行,絕對不行,要是不成,他家中誌就要坐牢了。

田會計老婆心疼兒子,更慌,脫口就說:“國輝啊,咱們來之前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答應了嬸子,說一定會把香香嫁給我們家中誌的,你怎麽能反悔呢?別忘了,你可是還收了我……”

“閉嘴,你瞎說什麽?我……我什麽都冇答應你,誰要把女兒嫁給你家那噁心的強姦犯。”為了跟田家劃清界限,餘國輝趕緊否認。

餘思雅聽到這裏,冷笑連連,看看,不是心裏明白田中誌是什麽貨色嗎?可就為了那幾十百來塊錢就昧著良心將自己妹妹往火坑裏推。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隻是餘大慶兩口子的心頭肉,何其可笑。

田會計老婆傻眼了,完全冇想到餘國輝竟這麽不要臉。

她還想說什麽,王書記帶著幾個公社乾部來了,當眾宣佈:“田會計,有人舉報你貪汙受賄做假賬,跟我們回公社接受調查。另外公社已經安排人去大隊查你的賬了,也歡迎廣大群眾給咱們提供線索,凡是魚肉鄉裏,貪汙受賄,公社都會嚴肅處理!”

田會計聽到這個訊息眼前一黑,雙腿發軟,啪地一聲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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