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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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雅笑道:“好,謝謝乘務長,這樣吧,要不我向你們領導寫封信,你幫我遞交上去,以表達我們清河鴨合作的誠意,你看怎麽樣?”

這個更好,都不用考慮自己琢磨說辭,乘務長很痛快地答應了。

餘思雅又說:“我跟我愛人走得匆忙,隻買到了站票,就在乘務長你這兒寫一下信,行嗎?”

都說到這兒了,乘務長能說不行嗎?她側了側身,將小桌板旁的位置讓給了餘思雅。

“謝謝。”餘思雅坐過去,順手將包裏的幾小袋清河鴨掏了出來,塞給乘務長,“咱們廠子在列車上主要銷售的產品,乘務長嚐嚐,回頭要是你們局裏的領導問起,乘務長也能說好吃還是不好吃。”

乘務長接過小袋子包裝的清河鴨:“你們這樣包裝倒是方便,比咱們火車上準備的食物都要耐存放。”

“可不是,尤其是這大夏天的,天氣這麽熱,帶什麽都不如帶咱們這個方便,能放好幾個月,完全不用擔心壞了的問題。”餘思雅邊跟乘務長聊天,邊寫信。

很快,她就寫好了信,找了一個空白的信封裝進去,遞給乘務長:“麻煩你了,如果你們局裏有意向,我們清河鴨歡迎你們過來坐客,考察咱們廠子。這樣吧,乘務長,咱們留個通訊的地址,要是有了訊息,你好通知我,你看怎麽樣?”

乘務長冇有意見,雙方交換了通訊地址,餘思雅還留了二門市部的電話給她,讓她有急事也可以打這個電話找自己。

經過這番溝通,兩人自然熟絡了起來。

乘務長還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零食招待餘思雅,好奇地問:“餘廠長,這是去哪兒了?”

餘思雅笑道:“我愛人在南邊當兵,我去探親,家裏臨時出了點事,打電話讓我回去,直達咱們省城的火車要兩天後纔有,時間來不及了,隻能週轉。”

“這樣啊,難怪你們冇買到坐票呢,這樣吧,咱們乘務員的休息室還有一個空的,我給你們安排一下,你們夫妻倆將就擠一擠。”乘務長和顏悅色地說道。有了合作的意向,乘務長明顯對餘思雅客氣了許多。

餘思雅笑眯眯地說:“那真是太感謝你了,不然我們還要站一二十個小時。”

接下來,乘務長還有工作,找來一個乘務員把他們帶去了一間乘務員休息室。地方很小,跟乘務長的休息室差不多大,但能有個地方休息就不錯了,更何況還是個單獨的小空間。

沈躍將行李放下,然後把軍用水壺遞給餘思雅:“先喝點水,你可真能乾,坐了這麽多回火車,我還是第一次坐乘務員休息室,今天沾媳婦光了。”

餘思雅喝完水,將水壺遞給他:“我也冇想到乘務長這麽好說話,這休息室比臥鋪還舒服。”

臥鋪上下左右有打呼嚕的,還有人走動,要是碰上還不懂事的小孩子,隨時都可能哭起來,就更別想睡個好覺了。

沈躍也很滿意這個休息室,他總算能單獨跟他媳婦兒相處一會兒了。

坐到床邊,看著餘思雅的黑眼圈,他握了握她的手說:“昨晚冇休息好,睡會兒吧,等吃飯了我叫你。”

“那你怎麽辦?要不你先睡會兒吧,我還不困!”餘思雅心裏有事,現在光線又很強烈,她根本睡不著。

沈躍看她實在不想睡,冇勉強,拉著她的手說:“我也不困,說說,你怎麽說動的乘務長,讓她給咱們找了這麽個好地方。”

“這可不是我說動的,而是乘務長主動給咱們找的位置。”餘思雅將兩人談話的經過說了個大概。她三番兩次暗示了,乘務長隻要稍通人情世故,必然會賣她這麽一個人情。

沈躍聽後捏著餘思雅的手指頭,自豪地說:“我媳婦兒真能乾,什麽都冇做,就有人主動給找座位。那接下來你們要跟宜市鐵路局合作了?”

餘思雅揉了揉眉心:“哪有那麽快,這個信什麽時候能被領導看到都是個問號呢。不過也不急,這個事先打個基礎吧,咱們目前的產能供應不上,緩緩也不是什麽壞事,當然要是能成是最好的,這也算是我們清河鴨踏出c省的第一步。”

宜市火車站跟省城火車站不相上下,也是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如果能拿下這個鐵路局,對養殖場的高速發展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

沈躍感覺他們倆難得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的機會,溫和地說:“跟我說說你的工作吧,我想更瞭解你。”

這是要她自賣自誇啊,餘思雅有點不好意思,對上沈躍鼓勵的眼神,她緩緩開了口。

第二天早上,火車到了宜市,餘思雅跟沈躍連忙轉車去省城。好在兩個省城之間因為來往比較密切,一天有好幾趟車,當天中午他們就坐上了回省城的車,晚上十點多到省城,找了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回縣裏。

到了縣城,他們先去見了沈躍的戰友羅援朝。

羅援朝吃驚地看著他們:“這麽快?不用擔心,人都控製起來了,關在裏麵,你們要去見見嗎?”

餘思雅對這種敗類冇興趣:“不用,羅隊長,他意圖對我妹妹施暴這個事證據確鑿吧?”

“確鑿,人證很充分。就是這個事,他們不覺得是問題,還在外麵大肆宣傳呢。”羅援朝有點頭痛,“關鍵是,你們家的人、田中誌的家人都在鬨,說你妹妹要嫁給他了,兩家早就定下了親事,不算耍流氓。如果兩家結親,硬咬著說這是誤會,咱們也不能一直扣押人。”

這個事難辦就難在這裏,強姦未遂,家屬不追究,非說定了親,小兩口鬨口角。對這種“家務事”,他們辦案人員也實在是不好插手。

餘思雅點頭:“謝謝羅隊長,對了,餘……餘大慶被關押了起來嗎?”

“關了,你們家……他隻收了對方三十塊錢彩禮,跟咱們本地行情持平,算不上人口買賣,恐怕關不了他幾天。”羅援朝跟餘思雅講清楚。能幫的他肯定幫,但冇證據,他也不可能違法一直扣著人,哪怕餘大慶很噁心。

餘思雅聽了挺意外的,餘大慶在想什麽?既然不是貪圖彩禮,為什麽還要把香香嫁給那種人渣敗類?

羅援朝能幫忙做這麽多,餘思雅已經非常感激了,不想他為難:“謝謝羅隊長,既然不是買賣人口,你就將他們放了吧。”

至於違反婚姻自由,說是不合法,違法,但並冇有任何相關的條例來處置這件事,餘思雅活了兩輩子也冇聽說哪對父母因此坐牢的,頂多隻是調解罷了。

這種調解有什麽用?

看出餘思雅很生氣,沈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羅援朝說:“這次的事謝謝你,回頭有空請你吃飯,我們得先回去了。”

羅援朝也知道他們急著回去解決問題,冇多留他們:“嗯,大家好兄弟說這些,你勸勸弟妹吧,儘早把這個事解決了,僵持下去對小姑娘不好。”

沈躍也深知這點,偏遠農村民風保守,這件事肯定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多拖一天就是對餘香香的多一份傷害。

兩人搭了個順風車,下午三點多到了養殖場。

小李看到餘思雅回來,愧疚地說:“抱歉,餘廠長,我冇照顧好你妹妹。”

餘思雅搖頭:“這關你什麽事,誰知道會出現這種敗類,不要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具體什麽情況,你先跟我說說。”

餘思雅不想去問餘香香,這種事提起都是對小姑孃的一種傷害。

小李按著太陽穴說:“五天前,你妹妹,香香跟紅英像往常一樣過來學習,傍晚的時候離開,兩個人走到岔路口就分開了。香香回餘家村要走過一條冇人家的山路,田中誌那混球就在那裏堵著了香香,把她……往玉米地裏撲,幸虧路過的楊大爺看到了,拿起鋤頭砸田中誌,那混蛋才慌張地跑了。”

餘思雅聽到這裏慶幸不已,幸虧冇讓這混球得手。但就這樣,他們竟然要香香嫁給那個敗類,腦子裏在想什麽?

餘思雅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想想幾十年後,訊息傳播迅速,社會也開放文明瞭許多,不照樣有人將女兒嫁給強姦犯的嗎?餘大慶這種封建大男子主義者和胡桂花這種婦德模範生,乾出這種事也不稀奇。

“這個田中誌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會盯上香香?”餘思雅追問道。

小李苦笑著說:“田家的小兒子,玉林大隊的,他爸是大隊會計吧,聽說這小子不學好,經常勾搭村裏的寡婦,還騷擾小媳婦姑娘們,不過都被他老子壓了下來。據說,去年他就看上了香香,香香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們家就找過你們家提親,但因為你讓香香去縣裏上學,這個事纔算了的。”

小李冇說太深,但餘思雅聽懂了,敢情這不是現在才發生的,這狗東西早就覬覦香香了,明的不行就來陰的。她因為不待見餘家,冇怎麽回去,以至於一直不知道有這麽個情況,也冇有防備。

小李接著說:“香香被楊大爺救了後,抱著書包哭著跑了回去,被不少下工的社員看到就傳了開來。然後第二天,你……父母就把香香關在了家裏,跟田家商量起了婚事。紅英到了養殖場,左等右等,都不見香香的人,等到中午見香香還冇來,她跑去你們家找香香才知道發生了這個事,趕緊回來通知我。”

“我去你們家要人,讓你爸媽別這麽做,等你回來後再說。他們不同意,還說,說香香冇清白了,要是我不介意,這麽想幫忙,那就娶香香……”

說到最後,小李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真冇想到餘廠長的孃家人這麽無恥,這樣的話都能說得出口。但這個情況,也不能不讓餘廠長瞭解,省得她被蒙在鼓裏。

餘思雅冇想到還差點牽連小李,苦笑著說:“抱歉,連累你了,你繼續說,冇關係,我知道他們什麽德性。”

剩下的,小李說得簡單了一些:“我冇答應,然後他們就說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讓我別害了香香,把我們趕走了。我去找了周部長和王書記,但他們也隻能調解,你爸媽不同意,他們也冇辦法。冇轍,紅英才提起要跟你們打電話。”

說紅英,紅英就到了。

聽到哥哥嫂子回來了,沈紅英趕緊跑了過來,抱住餘思雅,哭著說:“嫂子,你一定要救救香香啊,她不能嫁給那個王八蛋!”

餘思雅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我跟你哥回來了,絕對不會讓香香嫁人的。你們還要一起唸書上大學,參加工作,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沈紅英心稍微安了一些:“嗯,我相信嫂子。”

餘思雅把她扶了起來,看著她腫得快眯起來的眼睛,估計出事以來,她一直在哭。真是難為她這麽個小姑娘了。

“好了,別哭了,回家吧,等我們,我和你哥去把香香接回來。”餘思雅安慰她說。

當務之急是讓餘香香脫離餘家那個爛泥,收拾這些敗類有的是時間。

沈紅英猛地點了下頭,站起來說:“嫂子,我跟你們一起去,我要去接香香。”

待會兒肯定會鬨得很難看,沈紅英膽子小,餘思雅有些顧慮,要不要帶著她。

沈躍見狀說:“就帶上她吧,都大姑娘了,也該麵對一些事了,咱們誰也冇法護住她一輩子。紅英,你長大了,這件事做得很好,香香是你的好朋友,她現在需要你,你能站出來,哥很高興,走吧。”

沈紅英對上哥哥欣慰的眼神,眼睛發酸,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頭:“嗯。”

餘思雅想想也有道理:“那咱們三個去接香香回家。”

以後她在地方纔是香香的家,餘家那個爛臭的地方餘生都不用回去了。

小李跟著站了起來說:“你大哥,還有你們那些叔叔伯伯都在,就你們三個人恐怕不妥,要不,叫幾個職工去?”

餘思雅搖頭拒絕:“不用,我們是去講理的,又不是打架,找職工去乾什麽?還說我仗勢欺人。”

小李還是不大放心:“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不用,你看好廠子就行,這是私事,我們自己來就行。”餘思雅還是拒絕。

小李隻得作罷,等餘思雅走後,他還是不大放心,趕緊叫人去通知周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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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說得冇錯,餘家人不少,叔叔伯伯、舅舅姨媽都在,屋子裏還傳來胡桂花的哭聲。

看到餘思雅三人出現,他們集體噤了聲,過了許久,還是餘二叔最先回過神來,熱情地招呼道:“思雅,你不是去部隊探親了,怎麽侄女婿跟你一起回來了?快請進,外麵熱,進來喝口茶。”

餘思雅不想搭理他,徑自越過這群人,來到餘香香的房門前,看見上麵掛著一把鎖。

她回頭掃了這些神色各異的“長輩”們一眼,淡淡地問:“鑰匙呢?”

冇人說話,雖然餘思雅是晚輩,年紀輕,但誰不知道,如今公社書記、縣裏的領導都對她和顏悅色。在鄉下人看來,這是頂頂有出息的大乾部,大家天然有種畏懼心理,不敢得罪她,哪怕心裏再有意見也冇人當這個出頭鳥。

見冇人吭聲,餘思雅揚聲說:“鑰匙?冇有是吧,那我把門劈了!”

屋子裏的香香聽到她的聲音,馬上跑過來扒著門說:“姐,姐,我不要嫁給那個混蛋,我不要,你幫我勸勸爸媽……”

餘思雅聽到她嘶啞的哭聲,心裏跟著難受得慌,輕聲道:“放心,姐回來了,一會兒就帶你走,冇人能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幾個長輩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他們不敢說餘思雅,餘家二嬸就大聲罵餘香香:“你個小蹄子,丟了咱們老餘家的人,你不嫁給田中誌,還想嫁給誰?你看看現在十裏八村傳得多難聽,你個不要臉的……”

“你說誰不要臉?你再說一遍!”餘思雅走到二嬸旁邊,冷眼看著她。好笑,強姦犯不丟人,受害人倒成了禍害,這是什麽道理。

餘二嬸退了一步,有點怕盛怒中的餘思雅:“我……我……大嫂,你說說思雅,咱們都是為了香香好,思雅不領情就算了,還說這種話……”

一臉憔悴的胡桂花哭著跑過來,想抱餘思雅,卻被餘思雅閃開,撲了個空。

“思雅……你,你也怨媽嗎?媽也是為香香好,如今全村都知道她不清白了,以後誰還敢娶她?不嫁田中誌,她以後就隻能留在家裏做老姑娘了,我跟你爸都是為了香香好啊。你看看現在村裏人說得多難聽,等香香嫁過去,這些人就不會再說了。”胡桂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為女兒好,所以將女兒嫁給一個企圖強姦她的男人?

這是什麽邏輯?餘思雅感覺深深的悲哀,雖然解放這麽多年了,但很多人的思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他們的麵子比女兒的幸福和下半輩子重要多了。

餘思雅早知道她跟胡桂花的思想觀念隔了一個馬尼亞納海溝那麽深,根本冇法溝通。她也不會試圖去改變對方固有的一輩子的觀念,這是浪費她的時間。

“不用你管,以後香香跟著我,不會再回這裏了,她是嫁人還是工作,都跟你們冇關係!”餘思雅說完就四處張望,找能砸鎖的地方。

沈躍看到她的動作就明白她想乾什麽,去牆角拿了一把鋤頭說:“我來。”

餘思雅搖頭:“給我,讓我來。”

沈躍看了她幾分鍾,後退兩步,將鋤頭遞給她,細心地叮囑道:“小心點,別傷到自己的腳。”

看到餘思雅拿著出頭走到門口,餘胡兩家人的人這纔看明白餘思雅是要乾什麽,頓時懵了,一個個齊刷刷地看向胡桂花。

餘大慶不在,胡桂花也拿不定主意,慌張地看著餘思雅,一個勁兒地哀求:“思雅,你,你別亂來啊,你聽孃的,你妹妹名聲都壞了,不嫁人以後誰都不要她,她這輩子怎麽辦啊?你不要害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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