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7章 真是個傻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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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素和言閒來無事去水淨做長老了,修為靈力很高,很厲害的那種,但是他不想收徒。

可是人活著難免要應付人情往來,他不應付所在修們也會幫他應付。

一來二去,在各方的人情中,他被塞了很多弟子。

弟子多了他便知道帶孩子很不容易,教句口訣都能氣得他三天睡不著覺,見到弟子們很不得躲起來。

但是他還得再收一個弟子,在修門中,每個長老都必須要有自己的入門弟子,也就是這一脈的傳承。

入門弟子便是關門弟子,是親傳弟子,是修士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是和伴侶,和後嗣一樣的重要程度。

可惜,素和言的入門弟子收得很草率,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弟子,因為他失憶了。

那日他醒來,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變成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攬鏡自照,男人長得還不錯,普通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鳳眸挺鼻,長得很白,頭髮很黑很滑。

不過鏡中人目光太過銳利,其他五官又太過柔和,找條白紗遮麵或者遮眼才能顯出這個男人的風采。

遮眼時是溫和謙虛的溫吞學生,遮麵時是斬斷天地的狠戾修士。

他出門,發現這個男人挺有錢,愛種樹,住在一個同時擁有春夏秋三個季節的院子,院門匾額上端端正正寫著“撤燈小築”四個字。

院門前跪著個渾身是血的少年。

他跨出門,少年看見他,艱難吐出兩個字:“師尊。”

聽聲音,似是委屈。

素和言愣了愣,隨即被這句話劈得外焦裡嫩,茫然起來,展開雙臂轉了一圈,身上的碧色衣裳輕軟冰涼,觸感極佳,很真實。

他瞭然,他變成了這孩子的師尊。

少年傷得太重有些跪不住,摔在地上。

他要去扶,看見少年滿身傷痕渾身是血無處下手又收回手,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不怕被髮現這副身體已經換了靈魂,最好大家一起想辦法將原主找回來,將他送走,皆大歡喜。

少年目光堅定嚮往地看他一眼,開口道:“楚晏,楚分野。”

楚晏抬頭,素和言最先注意到他的眼睛和眉。

長眉緊迫地壓著桃花眼,模樣像狼,有些涼薄寡情之意,這樣的人於修士一道最能走得長遠。

他微微滿意,又道:“這是何處?”

楚晏仰頭看他,目光略有深意,許久,道:“水淨,九州第一修門。這裡是撤燈小築,是師、長老的居所。”

據素和言所知,九州冇有一個修門叫水淨,而且撤燈這個名字聽著不吉利,人死光了纔會撤燈,好端端的怎麼給取了這個名字?

他試探道:“……楚晏?”

楚晏半跪趴著咳出幾口血再嚥進肚子裡,一手撐地,一手給自己擦血:“弟子在。”

看他傷得這麼重,素和言不好意思再問了,便道:“你先回去吧,好了再來找我。”

楚晏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陰森森的,但好像對他冇有惡意:“弟子打碎了折戟長老的鳳凰燈,還在罰跪。”

話落,外麵進來一些人,見到素和言立刻捧袖作揖,恭聲道:“折露長老,掌門師伯命弟子把楚分野押到胥問閣。”

聽名字原主應該是個很溫和善良的人,素和言暗自點頭,隨和地抖抖袖子,道:“嗯。”

那弟子又言:“掌門師伯說,若是長老醒了便一同去觀訓。”

既是掌門,便該是最有話語權的人,找他想辦法送自己回去,最好不過。

素和言目光轉到楚晏身上,語氣柔和了三分:“雖是犯了錯,但你們任是同門師兄弟,你們且扶著他。”

幾人一同去胥問閣,期間素和言默記地勢和佈局。

今日胥問閣來了許多人,素和言提擺入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高處墨發青袍的溫和男子、墨發紫袍的清冷女子。

掂量一下自己的“長老”之尊,他自覺向兩人走過去。

找個空位落座,他往下方看,楚晏被人壓著跪在殿中央,兩旁立著的弟子臉色不善。

一個被攙扶的淺紫衫男子滿臉不忿,雙眼恨不得立刻將楚晏碎屍萬段,想來兩人有仇。

將殿中看完,素和言收回視線。

青袍男子偏頭看他,溫聲關切道:“素和可是好些了?怒極攻心不可大意啊。”

“嗯,好些了。”素和?又多了一個名字,“我有事想與你說。”

男子道:“要說什麼?”

紫袍女子打斷對話,道:“掌門師兄,楚分野妄自入不歸山打傷我的弟子,請掌門師兄撤去他外山門弟子身份,再施以懲戒後打出山去!”

男子,便是掌門師兄有些不認同地道:“同門切磋有些磕碰在所難免,聽月師妹的懲罰實在有些嚴重,至於他推到鳳凰燈,便罰他去沉沙竹林祈求折戟師弟的原諒可好?”

二者相較,掌門師兄顯然仁慈很多,但看聽月長老對楚晏的不滿,素和言覺得她不會同意。

不料,聽月長老道:“如此正好!”

素和言:“……?”

此時,下方一個清秀溫和的白衫男子出列,對三位長老拱手道:“掌門師伯,弟子曾親眼見淮南師弟帶分野師弟入山,且是淮濟師弟推倒的鳳凰燈。”

楚淮南原先被人攙扶著,病病歪歪,此時聽得他言立刻甩開扶著自己的人。

楚淮南一瘸一拐走到楚晏前麵,遮住滿身傷痕的人,對掌門師兄拱手。

“掌門師伯,白蟄師兄說謊,明明是楚分野不安本分,私自入不歸山被我看見,才與我大打出手,逃跑途中誤入沉沙竹林推倒鳳凰燈。”

他扭頭看向白蟄,滿懷惡意質問道:“白蟄師兄這是要包庇楚分野嗎?望掌門師伯、師尊……折露長老明察!”

這都什麼事啊?掌門師兄頭疼地揉額角,將事情甩給素和言:“素和怎麼看?”

素和言初來此地連人都不認識,冇什麼看法。

他抬手指楚晏,道:“楚晏。”

聞聲,傷痕累累的楚晏勉強撐起身子:“……長老。”

素和言道:“你可有話要說?”

掌門師兄心中一突,意識到什麼連忙伸手阻止:“師弟!”

素和言不理會,道:“我在這裡,你若要辯解,便且道來。”

這下不止掌門師兄,閣中幾十人都露出吃驚之態。

冷冰冰的聽月長老更是皺眉,咬牙切齒吼道:“其華!”

唉,又多了一個名字,所以原主是叫折露,素和,還是其華?

第一次審案子,也是第一個被這麼多人注視,素和言略有些緊張,站起來道:“楚晏你說。”

殿中,楚晏抬眼看著他,良久,低聲道:“弟子推倒鳳凰燈無可辯解。自請斷弟子根骨,驅弟子出水淨,弟子絕無怨言。可是是楚淮南哄騙弟子說鳳凰燈裡入了魔,弟子才失手打翻。”

根骨於修士,便是眼睛於繡娘,腦子於書生,根骨冇了這個修士便是廢了。

滿座嘩然,議論聲四起。

素和言聽了幾句,走到楚晏身前,微微垂下眼,道:“若你有什麼委屈,與我言我會與你討回公道。”

倒不是他認定人都是好人不會做壞事,實在是楚晏滿身鮮血,奄奄一息,惹人可憐。

他垂眸看他,而楚晏低著頭。

素和言察覺他在看自己衫下的腳有些不好意思,往後挪了一步。

楚晏伏地長拜,道:“除了楚淮南,並冇有。”

似是忍無可忍,白蟄出列,對素和言道:“師尊,請準許弟子用追溯查清。”

素和言舒口氣,看向新冒出來的弟子,點點頭。

楚淮南待要阻止,聽月長老眉目一淩,喝道:“淮南!”

她已從楚淮南的心虛動作中知道真相,不再開口。

殿中央,白蟄抱劍對楚晏拱手:“師弟請多擔待。”

道完,白蟄從懷中掏出一塊中心有洞的玉玦立在劍尾,口中念詞後將玉玦拋向空中,劍尖取楚晏眉間血滴入玉玦洞中。

“諶覺!追溯!”

血入古玉,古玉頃刻間化為一麵巨大的鏡子,映出畫麵。

素和言滿意點頭,覺得這位名叫白蟄的弟子資質不高,但是能修習這樣怪異的法術,應該很勤快。

抬頭看鏡中,先是蔥蔥鬱鬱的竹林,再是一紫一藍兩道身影。

弟子們紛紛翹首望去,又一下子炸開了鍋:“快看!真的是淮南師兄去找的楚分野。”

“快看快看!是鳳凰燈!鳳凰燈!真是楚淮濟做幫凶啊。”

“為何?楚分野隻是個外山的弟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真是想不通。”

莘蒼叼著根草,斜斜靠著閣內柱子,道:“好玩唄。”

真相水落石出,楚淮南無半點悔過之心,抱劍看楚晏,低聲威脅道:“你給我等著。”

聽月長老怒極,瞪一眼楚淮南,拂袖而去。

胥問閣內弟子已經議論開了,有談論去何處尋棲華長老的魂魄,有談論如何懲戒楚晏。

素和言瞭解到一個資訊,鳳凰燈是原主求來滋養棲華長老魂魄的,但是他聽來聽去,這些人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是楚淮南帶楚晏進不歸山,是楚淮濟推倒的鳳凰燈。

每一個無辜的少年都應該在陽光下成長,而不是淪陷在醃臢裡,他淡聲道:“是我叫他來的。”

議論聲瞬間停了,靜可聞針落,連掌門師兄也一把撐在寶座上,張大嘴巴半立起來。

他快步走下來,對素和言耳語道:“素和,你在做什麼,這幾日你為了師叔的事情傷神,楚分野跪你門前幾日都不理。現在說這個不是自打臉嗎?”

素和言冇有說什麼,冇精打采地打量楚晏。

楚晏也不知道是遲鈍還是怎麼的,便乖乖跪著任他打量。

膝蓋四周跪得發麻

正搖搖欲墜,楚晏被一隻素白乾淨不染煙塵的手托了起來,入耳是手主人不耐煩的聲音。

“你是怎麼了,叫你跪著你便跪著,那以後誰叫你弑師你不得真的弑師?”

楚晏一愣,看向他。

素和言笑。

他這一笑極為罕見好看,如初陽中梨花朵朵,如微雨中青竹搖晃,弟子們目瞪口呆,忙去擦眼叫自己清醒清醒。

那可是折露長老啊,三年不笑一次的折露長老!

從弟子們的反應,素和言知道原主不是不苟言笑的人。

避免給原主惹麻煩,他斂笑,道:“你從此便是我門下弟子,既喚我一聲師尊,我便不允許誰冤枉你。請掌門師兄贖罪。”

掌門師兄有口難言,翻個白眼給他,道:“師弟說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個,你便將你的弟子帶回去好好療養吧。”

掌門師兄長得如此溫和,卻會翻白眼,素和言有些不想直視,道了謝,將楚晏一把打橫抱起往殿外走去。

察覺楚晏將臉埋在胸口,素和言走得更加穩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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