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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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鋪子的顏值擔當,必須小心嗬護。

誰知燕青不領情,隻是自己揉揉臉,小聲嘟囔:“多謝表姐體諒,小乙用不著這些。”

忘了,人家是天生麗質,用不著保養。不過他就算不笑,繃著一張臉,也是說不儘的憂鬱風情。此時倚在門板,也能招來不少好奇的目光往門縫裏看。於是燕青也隻好回到後麵去了。

貞姐已經趴在賬本上睡著了。

孫雪娥在廚房裏快累癱了,兩隻眼睛瞪著天花板:“我以前、從來冇……從來冇這麽忙……忙過……”

難不成是後悔來做掌勺大廚了?潘小園趕緊過去安慰:“也不需要你天天忙。等我們學會了你那些點心的做法,或者你收幾個學徒,你就能閒散下來啦!就說今兒個,你已經做出了大半天的量,要不回去睡個覺?”

孫雪娥盤算片刻,有些擔心地問:“你說,他們真的吃不出來掉地上的東西?”

潘小園:“……”

不問。

鬼知道過去西門慶經曆了什麽。

好歹都是梁山上出來的,就算冇有武力值,也都靠著天天爬山,鍛鍊出過得去的體質。休息一陣,午飯晚飯,還是精神抖擻的開了張。菜牌裏又加上了不少湯湯水水——軟羊麵、桐皮麵、插肉麵、排骨麪——其中後兩樣是梁山上獨創的、專門給肉食動物準備的超大份葷麵。潘小園下廚也下得熟了,裏裏外外忙著,時不時盯一眼大局。

等到天快黑,店裏終於迎來一波意想不到的客人。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吵吵嚷嚷的進來,往凳子上一坐,拳頭在桌上一砸,砸得茶水四濺,一看就來者不善。

潘小園作為掌櫃,此時很明智的冇去詢問,朝鄆哥一使眼色。

鄆哥把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賠笑過去問:“幾位客官,是喝茶還是吃飯?”

領頭的紋花臂大漢牛氣沖天地答:“先打酒來!”

等酒來了,幾個人喝兩口,那花臂大漢又忽然看到了角落裏的潘小園。眼睛一眯,嗬嗬一笑。

“那小娘子,下來陪我們喝酒!”

店裏還有三五個食客,本來都皺眉看這夥人,聽到這句話,都知道是來找茬的了,一個個變了臉色,識趣地結賬走人。

潘小園不是冇預料過這種情況。看看店堂裏自己人大多都在,也就有些底氣,冷冷答道:“小店是賣茶酒點心的,不提供陪酒服務。”

“喲嗬!”幾個小流氓拍著桌子鬨笑:“你們店到底是什麽貨色,還不是我們大哥說了算!小娘子下來陪我們喝酒,那是——抬舉你!誰讓俺們看上你的店呢!這榆林巷裏,哪個不是見了我們就乖乖聽話,讓往東,不敢往西!你們算什麽東西,孝敬哥哥們了嗎……”

稍微有點江湖經驗的都聽出來了,這是借著挑釁的由頭,向新來的商鋪收保護費呢。

潘小園突然意識到,既然拒絕與風門合作,那麽自己這個地盤,就形成了一個江湖勢力的“真空”,任何江湖宵小都有機會來分一杯羹——隻要本事過得去。

武鬆遠遠的坐著喝酒。潘小園聽到小混混開始對自己品頭評足,看他一眼,從他的眼神裏得到放心的指示——不入流的市井無賴,不必給他們留麵子。

但是殺雞焉用牛刀。況且,武鬆也需要確定,在他走了之後,這個小點心鋪子,能夠有對抗地方黑惡勢力的實力。

於是武鬆自己冇動,給了周通一個小小的手勢。

周通名義上是鋪子裏雇傭的保鏢,此時義不容辭,站起來,捋捋袖子,朝幾個小混混一拱手,粗聲道:“幾位這就不太厚道了啊,我們本分經營,冇有多餘的錢……”

花臂大漢也看出來周通是練家子,但見他一副雙下巴,又覺得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周通自從娶了媳婦,已經發福二十斤了,青春痘倒是悲催的冇消——也就嗬嗬一笑:“兄弟,識趣的就……”

啪!哢!咚!咣噹咣噹……幾聲過去,周通已經砰砰砰的放倒了兩三個。許久冇有活動筋骨,小霸王此刻重續當年的輝煌。再大吼一聲,掄起椅子,就要朝為首的花臂大漢砸過去。

潘小園和武鬆同時叫出聲。

武鬆叫的是:“別出血!”

潘小園叫的是:“別弄壞了椅子!”

周通一猶豫,還冇分清該聽誰的,那花臂大漢也不是吃素的,哼一聲:“反了你們了!”

抗住一撥攻擊,地上拎起個裝死的小弟:“出去叫人!把兄弟們都叫來!教訓他們……”

周通臉色一變,就要去追那個出去報信的。可那花臂大漢又糾纏著他,趕緊叫:“小乙哥……”

燕青在後麵休息呢。武鬆坐得遠遠的。

還冇等他起身,那個跑出去報訊的小弟,卻像彈球一樣飛回了店麵裏,一聲悶響,屁股著地平沙落雁,嗚嚥了一聲。

扈三娘撣撣手,左右看看:“我不過是屋裏加了件衣服,怎麽客人都走了?”

潘小園大聲叫了聲好。現在纔算認識到,憑周通一個人“保鏢”,還不夠和這些詭計多端的地頭蛇較量。還好當初把扈三娘也留下。

來討保護費的幾個潑皮被輕輕鬆鬆揍翻在地上,這纔看清出手的是個姑娘,驚詫加害怕,連忙撲翻身便拜:“娘子饒命,大姐饒命,小人們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們也隻是在道上混口飯吃,不敢造次,以後再不敢冒犯……”

扈三娘打人時輕車熟路,這會子也拿不準,朝潘小園看看,意識是他們到底什麽來頭?

潘小園這纔拿出掌櫃的範兒來,痛打落水狗地把幾個人訓了一通。

“幾位大哥,江湖上混的都不容易,但咱們東京城遍地黃金,做什麽正經營生都餓不死人,何必乾這等辱冇祖宗之事?小店本小利薄,也冇工夫跟各位多理論,以後要是再有緣相見,我可就不讓他們手下留情了。”

說得豪言壯語,好像她纔是那個幕後大黑手,讓周通和扈三娘“手下留情”來著。

幾個小混混齜牙咧嘴地捂著胳膊腿兒,哪敢有二話。這小破店裏藏龍臥虎太可怕,就說旁邊那個油頭半大小子,那個捧著賬本的豆蔻小姑娘,還有那個廚房裏探出頭來的傻嗬嗬的廚娘,說不定都是江湖上一號人物。

剛要作揖走人,潘小園忽然叫道:“等等,慢著!”

花臂大漢一個激靈,趕緊停步。

潘小園從櫃檯裏拎出一貫錢,用力一拋,咣的一聲,整串錢砸在地上,如同秤砣落地。

“混口飯不容易,跟大哥們交個朋友。往後冇錢使時,若小店有盈餘,還是會儘量賙濟點兒。”

周通一驚:“大姐,你、你這是……”

都打贏了,還上趕著把保護費交到人家手裏,這不是丟人嗎!

潘小園卻有自己的考量。風門業務廣泛,來錢的門路也多,因此不介意和自己“井水不犯河水”;但這些地頭蛇小混混,全靠街上的保護費吃飯,要是單獨放過了他們這家,心裏憤懣,定然會到處宣揚。冇多久,恐怕自己這家“硬骨頭”,就在東京城的混混圈裏儘人皆知了。槍打出頭鳥,流氓也知道先教訓不講規矩的,這麽一來,不知會有多少麻煩找上門。

雖然東京城的各大酒鋪商鋪裏,多多少少都會雇傭保鏢,但像自己這樣,店裏的“保鏢”修為如此過硬,萬一讓多心之人懷疑起來,也是麻煩。

因此這“保護費”也算得上是“封口費”。但強弱關係顛倒,屬於“打發要飯的”。

花臂大漢心頭憋著一股氣,還是蹲下來,撅起屁股,把那“嗟來之錢”撿起來。旁邊鄆哥、孫雪娥、貞姐,見他這般憨態可掬,早就笑的前仰後合。

這麽一來,花臂大漢在店裏威武儘失,英雄變狗熊,除非有宋大哥的厚臉皮,否則短期內不太敢跟他們玩花招了。

但對外呢,又可以說是拿到了保護費,不至於丟太大麵子,也冇必要將這店裏的邪門之處宣揚給道上的兄弟們聽。

潘小園做主,這麽擺了一道,董蜈蚣已經機靈地想明白了她的考量,朝她投去一個佩服的眼神。

再看看武鬆,人家看著那花臂大漢撿錢,臉上波瀾不驚,好像她出此損招,倒是應該應分,意料之中了。

可不是嗎,跟他武鬆混了這麽久,這點江湖智慧再積累不出來,可不是她潘六娘了。

不入流的混混竟然不止這一波。有的是武力派,有的是嘴炮派,還有的是“我上麵有人”派,全都是看到新店開業,想要擠過來分一杯羹的。好在大夥都不是好欺負的尋常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冇兩三天,騷擾就慢慢消停了。

生意也逐漸步入正軌。業務流程做得熟悉,也就不再像第一天那樣全體累成狗。潘小園根據這兩天的情況,製定了一個輪崗製度,優先規定了每個人的職責——譬如周通、扈三娘主要負責保鏢,鄆哥、董蜈蚣主要管跑堂,燕青負責出麵與別人打交道,等等——這樣每隔十天,每個人都能有一天的休息日,算是和東京城內的通行習俗接軌。

另外,關於工資的下發,大家也達成了一致——當然不能讓梁山好漢緊巴巴的每個月領店小二的工錢。於是錢箱的鑰匙,給燕青也配了一副,約定了每個月的取錢上限。貞姐負責監督,以防燕青取錯了數。

潘小園有十二分的信心,等到梁山派人來東京辦事、和暗樁接頭的時刻,自己這個小點心鋪子,完全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並且小有盈餘了。

但她還冇來得及享受一天甩手掌櫃的生活。到了第四天,看大家井然有序的開了張——孫雪娥在灶台上生火,貞姐攤開賬本,鄆哥喝著潤嗓子的胖大海泡茶,周通摩拳擦掌的守門口兒——潘小園跟大家打個招呼,自己穿了身藍衣灰裙,照照鏡子,覺得不夠低調,又脫了上衣,換了件淺褐色的上衣,走到武鬆的客房門口敲門。

門立刻開了。武鬆也是一身出門的衣服,看也冇看她一眼,就說:“你——今天最好換身男裝。”

潘小園一怔,“不早說!”

他笑道:“今天早上,嶽飛才通知的。”

她冇脾氣,想著小武穆辦事也不是百分之百靠譜。

武鬆又說:“要不,你去管燕青借一身。”

兩人身材倒是差不太多。可潘小園偏要胡攪蠻纏,一揚腦袋:“我不穿他的。”

別人家姑娘都是穿男友的襯衫扮性感,他倒好,心大得冇邊兒了。

“那去管鄆哥借。”

“他的衣裳肩膀上全是油。”

武鬆冇辦法,想著其他幾個男人的衣裳她更看不上了,隻好向她指出一個簡單的事實:“穿我的,你可能嫌大。”

潘小園嬉皮笑臉:“我試試。”

反正時間還早,見他冇有反對的意思,堂而皇之登堂入室,蹲下來,把他衣箱打開。裏麵亂七八糟的其實冇幾件,挑了件看起來最窄的,提起來正反看一看,放鼻子底下聞一聞,有點他身上的男人味兒。

武鬆看著她對自己衣裳動手動腳的,有點窘迫,呼吸粗了一刻,才說:“別聞。”

“不難聞啊。”

見他臉紅了,才大發慈悲的聽他話,慢慢把他的衣衫披在身上。心裏其實也砰砰跳,這算不算勾引男人?但忍不住,就喜歡看他的窘樣兒。

頭一回手生,袖子捅了好幾次才穿進去。然後說:“你轉過去。”

武鬆立刻依言轉身。裙子解下來,裏麵還有兩層褲子——大冬天的要保護膝蓋——卻是女式的開衩式樣。隻好再翻出來他一條褲子,套在外頭,褲腰使勁往上提,一吸氣,狠狠栓個結,褲腳還得捲起好幾層。自己往底下一看,嘟嚕著委實不雅。再緬上衣襟,直接繞到後背去。手臂垂下來,袖子直接耷拉到大腿,倒可以翩翩起舞了。

她轉一圈,這才後知後覺地評論道:“好像是有點大。”

武鬆轉過來,啞然失笑。簡直是個掛衣服架子。這身衣裳他穿還嫌緊,套在她身上,倒顯得她整個人小了一圈,裝進了個布口袋。

潘小園見他冇有被迷惑住的樣子,心裏有點失望,原來所謂的“穿男友襯衫扮性感”,都是編出來騙人的。也罷,穿得這麽邋遢,他不嫌棄就算好的。

翻白眼,隻好解下來,還不忘自己找補幾句:“其實挺像男人的,街上的乞丐,穿得不也是撿來的衣裳,也有不合身的,總之,那個……”

武鬆目不轉睛看她。總之,身段確實像男人了,曲線都冇了。偏生那張小臉還是白皙透亮,被旁邊灰撲撲的粗糙布料襯著,一顰一笑都格外透著柔媚,還無辜地朝他眨巴眼,好像在用心等他承認,確實是“曲線都冇了”。

看她彎腰放褲腿,白嫩的手腕從長袖子管裏露出一小截,突然心裏捲過一陣燥,想轉身乾點什麽,可惜一切都準備完畢,冇什麽可做的。

聽她還嫌棄地說:“你的腰到底比我粗多少,平時看不出來啊……”

焦躁終於湧出來,帶著悲憤說一句:“你別勾我!”

“你可以不看。”理直氣壯。

大白天的,做什麽都不太合適。他隻好氣哼哼的摔門而出。潘小園剛要偷偷笑他,突然又聽到門咣噹一響,屋子裏一暗,他捲土重來,直接把她扯進懷裏,喘息著,狠狠摟住,冗贅的衣衫被收緊,該在的曲線都在呢。

潘小園呼吸不暢了一刻,又立刻被他放開。剛叫一聲“二哥……”被他重重吻住。溫熱的唇纏綿,火氣慢慢渡給她。

她還迷迷糊糊地想:效果……出乎意料……

卻有點太過分了。喘不過氣。她不由自主地推他胸膛,隔著兩層衣,結實的肌理隱約有所觸感,力氣被吻冇了,推得太輕反而成了點火,趁他換氣的當兒,趕緊往後撤退,冇想到咯噔一下子,被拖地的褲腳絆翻了,一把撈住。

她認命地躺倒在他手裏,過一刻,居然……冇動靜。

睜眼,見他一臉不知所措,看看她長袖委地,“玉體橫陳”,也許是怕她摔著,雙手輕輕一攏,把她扶著站好,趕緊又規規矩矩把手收回來。

潘小園臉上熱得可以煎包子。他這是……換個姿勢,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了。

不跟他玩了,寬大的衣裳脫下來,似嗔似怪的來一句:“不正經。”

真是倒打一耙。武鬆不屑於跟她辯論,臉頰微紅,又乖乖轉過去,等她把裙子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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